第7頁 文 / 涓羅
「這是應該的。」段安榕不理會杜泊懷的拒絕,匆匆起身離開。
坐在自己病床上的雪莉冷著一張臉,看著對面有說有笑的三人。
她記得杜泊懷是來找她的。他會想盡辦法調查她的下落,不就是要帶她回去,對家裡的長輩有交代嗎?怎麼現在卻置自己的親妹妹於不顧,反而去理那一家沒爹沒娘的窮光蛋?
對她是面無表情,對那兩姊弟卻是和藹慈善,還當起大好人幫弟弟圓夢呢!
看了就想吐!
尤其是段安樵難得一見的璀璨笑容,看得雪莉心裡更是不爽。
瞄了腕上的疤痕一眼,段安榕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
你會為他自殺應該是非常喜歡他才對吧……
關她鳥事?一看就知道她是那種沒談過什麼轟轟烈烈戀愛的人,又懂什麼愛情?
明明對她哥有意思,還假矜持,說什麼她要的她會自己去爭取……呸?這種人只會利用自己姿色還不太差,裝可憐來博取男生的同情罷了。
而那個瘸腿的弟弟只不過坐個車兜趟風,就彷彿中了第一特獎般的興奮,果然是一群窮胚子!
像他們這種人憑什麼擁有那樣的笑容?
雪莉緩步走到對面,打斷兩個男人的車經。
「有必要高興成這樣嗎?不過是台保時捷嘛!」雪莉一出口,氣氛立刻冷掉。
「你可以不懂,」杜泊懷平聲道:「但不要說些無聊的話讓人討厭!」
「你說我讓人討厭?」雪莉惱火的瞪大眼。
「如果你對車子沒興趣,可以回去看你的服裝雜誌,不要吵我們。」
段安樵見兩人快要吵起來了,連忙跳出來做和事佬,「不要吵架,有話好好說。」
「又不是跟你講話,插什麼嘴,瘸子!」雪莉很不客氣的作人身攻擊。
「雪莉!」杜泊懷對雪莉的出口不遜十分不悅,「說話注意禮貌。」
「我說的是事實!」雪莉很不屑的手一環胸,「我就不懂他有什麼好高興的。尤其是在準備鋸斷腿之前,竟然還坐上了夢想的車,這不是老天擺明開他玩笑嗎?」
鋸斷腿!?杜泊懷愕然,他不曉得段安樵的傷竟然這麼嚴重。尤其是見到他開朗的笑顏,更難以相信他背後的沉重傷痛。
「如果你永遠只知道平面的優越,而不是親身體驗知道它的好,遺憾不是會比較少嗎?現在知道它是多麼棒,卻一輩子都不能親自駕馭,要我啊,一定難過得跳樓自殺……」
大手摀住存心在傷口上灑鹽的嘴,杜泊懷沉著臉將雪莉拉回她的床位。
「我去幫你申請一間單人病房,省得你老是破壞其他人的安寧。」
「好啊!」雪莉也不甘示弱,「正合我意!」昂高著臉,驕縱任性表露無遺。
杜泊懷暗暗歎了口氣。
家裡的兄弟姊妹不知為何感情都不太好,或許是跟父親嚴厲的教育有關吧!
一心希望家中小孩成龍成鳳的父親,從小施予的嚴苛教育,使得兄妹三人每天有上不完的補習班、寫不完的功課。平常見面也僅是打聲招呼,轉身就進房裡忙自己的事。
大哥個性較悶,身為長子的壓力也最大,一路照著父親的意思成了建築師,成家立業之後,就幾乎不曾與家裡往來了。
身為老二的他,心機較沉,順應父親的意思,讀了經濟系。
畢業後進人外商公司沒多久,靠著精準的投資眼光為自己攢了一筆錢後,就開始過著父親口中的「無業遊民」生活,完全跳脫了禁錮。
雪莉個性較為叛逆,高中逃家了數次,每一次都被抓回來打得全身青紫,可是,仍不放棄任何一個可以離開牢籠的機會。
終於,她甫上大學就跟一個男人跑了。
放棄了學業的她這一次躲得更徹底了,也或許是父親將她放棄了,不去理會她的行蹤。直到他偶然在路上遇到了那個男人,他才知道原來他們一直在台北,並沒有躲到其他地方去。
他想起那個男人乍見到他時的慌亂,他以為是因為兩人分手的關係,等他調查出雪莉目前的情形時,他才曉得,原來男人是知道雪莉為他自殺,可卻絕情的一次都不曾來看過她。
在病房見到雪莉時,兄妹之間的陌生令他驚愕。他們是那麼冷淡的對談,即使是爭執,感情也是少得可憐。
他轉身回到段安樵的床邊。這大男孩不過是第一次見面,卻比雪莉更得他的歡心。
段安樵臉上表情平常,仿若沒事般的繼續之前的話題。
但杜泊懷看得出他是在強顏歡笑,硬撐起來的堅強更讓他感到心疼。
而段安榕呢?那名像只小兔子一樣容易驚慌的女孩,每天又是以什麼樣的心情來看她的弟弟呢?
「你姊不會是正打算播種開始種茶葉吧?」
「她啊?」段安樵撇撇嘴,「她動作很慢的,要不然就是被何醫師纏上了。」
「何醫師?」
「我偷偷告訴你喔,」段安樵刻意壓低聲音,一臉神秘,「何醫師對我姊有興趣,每次來檢查都會故意拉著她聊天。」
「喔?」杜泊懷對八卦沒興趣,尤其這又是一樁聽起來不太爽的八卦。
「可惜我姊太不解風情了,她還曾經很感動的對我說,何醫師很關心我,她沒想到這種大型醫院的醫師也這麼有人情味!」段安樵忍不住大笑,「她就是這麼呆,難怪二十幾歲了還沒交過男朋友。」
「那我現在是不是該去找她?」
「找她幹嘛?」
「拯救我的喉嚨啊!」
「對!」段安樵立刻點頭附議,「我也快渴死了,叫她趕快回來。弟弟的喉嚨可比終身大事重要!」
杜泊懷牽了牽嘴角,出外尋找飲料的供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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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醫護站,負責段安樵的何醫生叫住了段安榕。
「段小姐,」年輕的醫生面有難色,「你弟弟的腳再不開刀,恐怕就會有生命危險了!」
「我知道。」段安榕慌亂的說:「我現在在籌醫藥費,這幾天就會有消息了。」
「如果你有什麼困難可以告訴我,我會盡力幫忙你的。」
「謝謝你,真的很謝謝你。」段安榕覺得眼前的何醫師有如菩薩一般的仁慈。如果不是何醫師居中協調,付不出住院費用的段安樵早就被趕出醫院了。「你已經幫我們很多了,手術的費用我一定會趕快籌出來,還得麻煩你幫我們跟醫院說一下。」
「醫生本來就是要救人的。」何醫師歎了口氣,「可惜我也不過是個住院醫師,沒有什麼權勢,要不然我一定幫忙到底。」
「你做的已經夠多了。」何醫師對他們姊弟的關心,讓段安榕萬分感激。「不好意思,老是讓你為我們操心。」
何醫師輕拍段安榕纖弱的肩,溫柔的說:「你年紀這麼輕,就要扛起這麼重的擔子,讓我看了好心疼。」
「還好啦!」段安榕挺起胸膛,「我是姊姊嘛!」
又一次出招失敗。
「你要回家了嗎?我剛好下班,我送你一程。」沒關係,失敗為成功之母,繼續努力。
「我是出來買飲料的。」段安榕笑道,「路上小心喔!」
「呃……我剛好也有點渴,那我跟你一起去買。」山不轉,路不轉,我轉。
「好啊!」段安榕忙不迭答應,與何醫師搭乘電梯往地下層的商店街去。「那我請你喝咖啡,不過只有罐裝的。」
「乾脆我請你好了。B2最近開了一間咖啡屋,聽說味道還不錯。」
「可是我有客人耶!」段安榕面有難色,「不好意思讓人家等太久。」
「什麼樣的客人?」何醫師立刻起了警戒心。他剛怎麼沒聽說段安樵有訪客?
「嗯……是來看安樵的。」段安榕不知該怎麼解釋杜泊懷的身份。
「原來是安樵的朋友啊!」何醫師鬆了口氣。段安樵的朋友八成也是十八、九歲的小毛頭.不足為懼。
走進咖啡屋,價目表上的價格讓段安榕有些卻步。何醫師大力幫忙他們姊弟,她也不曾請過人家喝個咖啡聊表謝意,現下怎麼好意思還讓人家出錢呢。
「你要喝什麼?」何醫師問。
「你點,我請你喝。」
「那你呢?」
「我……我不喝咖啡。」
「真的嗎?」何醫師愣了一下,「那……」
「沒關係,你喝就好。」價目表上最便宜的一杯也要一百五,段安榕自口袋裡頭掏出了錢,「我先去便利商店買飲料、」
「等等!」何醫師忙追出去,在門口拉住她的手,「既然你不喝,那我也不喝。」
「你不用跟我客氣啊!」段安榕笑道。
「不,」何醫師將錢塞回段安榕的手心,緊緊握著,「我不是客氣,我……」
「可是我沒有辦法陪你喝耶,因為還有客人在等我啊!」
天啊!難不成非得要他說明白嗎?是誰告訴他,愛情在暖昧不明時最美麗!?
「我……」
「你的客人已經渴死了!」
兩人豁然轉過頭去,驚見杜泊懷頎長的身形不過離他們五步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