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韋伶
究竟誰才是傷者?為什麼她看起來遠比他更需要被照顧?
罷了!罷了!
看她那麼有心照料他的傷勢,他也不忍心跟她計較太多。
他將她的嬌軀再擁緊一些。啊,看她身子骨如此單薄,不料抱起來原來這麼舒服……
緊偎著她合上限,本以為沒那麼快再度入睡,不料身體竟有如找到暖源般,舒服得讓他迅速墜入夢鄉,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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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楚楚便到附近打探了一遍,直到確定沒見到任何蒙古人的影子,才放心的帶著濟爾冷離開破屋,目前首要之務,就是先想辦法送他回去讓大夫瞧瞧傷勢。
濟爾冷精神仍舊不佳,一臉昏昏沉沈的表情,走起路來搖頭晃腦的。
他受傷的肩膀,夜裡已經腫得跟饅頭似的,任何一點輕微的動作都會教他痛如刀割、灼如火烤,加上一夜的餐風宿露,從今早醒來的那一刻起,他整個人便覺得腦昏眼花。
和他比起來,經過一夜酣睡的楚楚,可精神飽滿、神采奕奕多了。
「謝謝大叔!」向附近唯一的農家要來一輛馬車,即刻上路,不多逗留。「行了,咱們上路吧。」
「駕!」
楚楚駕駛馬車,讓馬車沿著碎石子路跑,一路走得顛顛簸簸。
耳邊再度響起她的聲音,濟爾冷緩慢地抬起眼望向她,猛然一看,錯愕不已──
「你的衣服呢?」
他愕然地看著身旁的她,只見她身上那件繡功精細的寬袖大衫已不見蹤影,只剩單薄的白色綢衣仍套在她身上。
「給人了。」楚楚輕描淡寫的回道,態度自然地拉拉袖口、整整領口,心想幸好這綢衣織得夠紮實,厚薄適中,充當外衣尚能應急一陣子,雖然外觀難免不雅,但情勢緊迫,也沒別的方法了。
「給人?為什麼給人?」驚訝過大,他完全清醒了。
「我們現在所在的地方,距離內城有一大段距離,需要一輛馬車代步,才能盡快將你送回貝子府。我身上沒什麼銀兩,所以拿首飾跟衣服向剛剛的那位大叔交換。」
她話一出,濟爾冷猛然低頭,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坐在馬車上。他真的傷得那麼重嗎?居然連自己如何爬上馬車都不清楚。
「就算需要馬車,你也不必把衣服給人,那件衣服不是你最喜歡的嗎?你怎麼捨得讓出去?」
話題回到原點。
楚楚皺眉反問:「你又怎麼知道那件衣服是我最喜歡的?」
它的確是,但她訝異他怎麼會知道?袍子的袖端、前襟、下擺邊緣,都緄鑲以高彩錦繡,是倣傚蘇州鑲繡而來,她只有一件,當然心愛。
可衣服是她的,又不是脫他的棉襖變賣,他幹麼反應那麼大?
楚楚莫名其妙的看著他。
「你常穿那件袍子,也常佩戴翡翠釵跟白玉耳環,用膝蓋想也知道它們是你──等等,為什麼你的翡翠釵跟白玉耳環也不見了?!」
這下子更不得了了,濟爾冷不顧肩膀的痛楚,一把捧住她的頭拚命搖、拚命上下打量。
楚楚的頭就這樣被他扳過來扳過去,痛得哇哇叫。
搭配她清秀的臉蛋,那對玉耳環再適合她不過,但現在沒了,她把最心愛的東西都給了人!
「你到底在想什麼!」他忽地厲聲質問,替她感到不捨。「需要銀兩買馬車你可以跟我講,幹麼拿自己的東西交換?!」
他何嘗不喜歡看她簪著那些東西?
白淨的容貌、水靈靈的眸子,和晶透的飾品巧妙的呼應,總能引起他的注意,令他久久移不開眼睛。
布莊內院的花草樹木不少,穿過層層樹蔭、片片葉瓣,他常常不動聲色地打量她,打量到忘了時間,直到驀然回神之際,他才發現已過了許久。
白玉潔如乳滴,翡翠綠如湖水,漾著甜美笑容的她就是個玉人兒,他喜歡看著這樣的她──
「你已經救過我了,我不想再欠你的人情!」
楚楚一句沒好氣的回話,猛然震斷他的思緒。
「欠我人情讓你覺得很痛苦嗎?」他問。
「至少不快樂。」讓她心裡很內疚。
聞言,濟爾冷臭起一張臉瞪她,不說話,不帶一絲笑容,活像要剝她的皮一樣。
「這張嘴……真令人生氣!」
她全身上下都好,就是這張嘴不好!
一肚子鬱結之氣無處發,濟爾冷猝地伸手捏她的雙頰,他的胳臂痛死了,但他的心更痛。
他如此設身處地為她著想,捨不得她拿心愛的東西來換這一輛破馬車,她不為此感到欣慰,竟然還用話打擊他!
真是可恨!
好男不跟女鬥,但她實在太可惡了,不教訓她一下,他嚥不下這口氣。
「好痛──你放手!快點放手!」楚楚大叫出聲,眉心皺成一團,下意識地鬆開韁繩。
「反正我已經令你不快樂,那就乾脆讓你更慘一點!」
他索性用單臂緊緊制住她,讓她動彈不得,任性地欺負她以洩憤。
「啊──我的臉好痛!放手!放手!我叫你放手──」
情急之下,楚楚抬起手,一巴掌揮下。
濟爾冷及時抓住。「這隻手想幹麼?想打人,嗯?」
咦──
話到這裡,兩人突然凍結似的呆愣在原位,兩人四隻手都在眼前,那誰在駕馬車?!
他們抬頭看向前方。「啊呀呀──」
兩人下巴幾乎掉地,馬兒飛速往前狂衝,車身劇烈晃動,眼看正不偏不倚地朝路中央的一棵大樹撞過去──
「為什麼路中央有大樹?!」
大叫出聲,說時遲那時快,疾馳的馬車狠狠撞上大樹,兩人的慘叫聲立時響徹雲霄,車翻、輪飛、人滾,慘不忍睹!
砰一聲!
兩人硬生生從馬車上震飛下來,重重摔到地上。
濟爾冷摔得頭昏眼花,骨頭像散了一樣。楚楚同樣趴在地上咳個不停,一副內傷慘重的模樣……
「都是你的錯!」楚楚狼狽不堪的從地上坐起,縱使手肘青了一大塊,仍不忘繼續指責他。
「是你太令人生氣!」濟爾冷也不客氣,腦中嗡嗡作響,趁昏倒前用力甩頭弄醒自己。本來就已經傷痕纍纍,這下傷得更重了。
「哎喲,撞車了啦?怎麼樣,沒事吧?」
「有沒有傷到哪裡?」
四名農夫打扮的壯漢,巧見這一幕,跳下馬車圍過來幫忙。
楚楚由他們合力扶著站起,渾身上下隱隱作痛,膝蓋磨破皮,肩膀擦傷,摔得一點都不輕。
「小心點,快起來。」他們轉而協助濟爾冷。「也不知道是哪個缺德鬼在路中央栽這麼一棵大樹,路過的人一沒注意,常常摔得鼻青臉腫。你們只是車翻馬跑,人沒大礙,已經是萬幸了……」
「什麼?車翻馬跑?!」
楚楚迅速轉頭,不看還好,這一看當場心涼了半截,馬兒掙脫韁繩,一溜煙跑了,如此一來,他們不是又回到原先的窘境?
「可惡!」她不禁低咒。
「人沒事就好,馬跑了可以再買,有困難的話也可以跟我們商量,或許我們可以幫助你們。」農夫們看似好心的提議道。
楚楚道:「我們趕著回內城,我的同伴受傷了,必須盡快醫治。」
兩人拌嘴歸拌嘴,但仍然沒忘記要緊的事。
「原來如此,那真的不能耽擱呀!」幾個農夫心有慼慼焉地點頭如搗蒜。「不如我們送你們一程吧。」
「可以嗎?」楚楚眼睛一亮,再確認一遍。
農夫不著痕跡地互相交換了個眼神,立刻咧嘴笑應:「當然可以,來,上車!」
沒多想,兩人由他們扶著坐上馬車。
「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你們有難,我們理所當然要伸出援手。來,你坐這裡,公子坐這裡!」其中一個農夫古道熱腸的替他們安排位置。「姑娘坐這邊,靠近窗口,可以看沿途的風景。公子坐這裡,這兒的位置舒服,你有傷在身,最好的位置給你坐。」
楚楚被分配到車廂最裡頭的位置,三名農夫分坐她身旁;濟爾冷則被安置在車廂口,身下的椅子殘破,陽光曬進來,又熱又燙,一點都不舒服。
濟爾冷蹙眉咬牙,佩服他們能睜眼說瞎話。
「坐穩了,要走了!駕──」
駕馬車的農夫揮鞭催促,車輪跟著轉動,窗外閃過一片接著一片的綠草地與野花,後方的村落更遠了,前方的山坡更近了……
「從這裡到棋盤街需要一段時間,兩位何不歇一會兒,到時再叫醒你們。」
身材最粗獷的農夫笑瞇瞇的推給楚楚一堆乾草,甚至好心的替她把乾草堆鋪平。
「謝謝。」
楚楚有禮地回應,欣然接受。剛才撞車的力道不小,到現在她仍覺得頭暈。
濟爾冷何嘗不是,除此之外,他全身的骨頭都在抗議,傷口隱隱作痛,於是也接受建議閉目養神。
「駕──」車速開始加快。
不知跑了多久,突然一個顛簸,震得濟爾冷睜開眼,下意識地看了看窗外,但眼睛隨即大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