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容蓉
恍惚間,她聽見一陣和悅的語調。「你是誰?」
「我……」風霖下意識回眸,心兒怦怦直跳,根本不曉得該如何回答。
「別怕,我只是想認識你。」瞅見她眼中的慌亂,夏明桐刻意放緩語調。
他怎麼也忘不了,第一眼看見她時,她怡然自得地躺在亭子裡,全身漾著難以言喻的清靈,直讓他以為遇見了誤入塵世的頑皮精靈。
看多了人間佳麗,平心而論,她算不上什麼絕色佳人,可不曉得為什麼,他就是栘不開自己的眼睛,尤其被那雙帶笑的瞳眸輕輕一瞅,直教他沉寂多年的心悸動不已。
從第一眼見到她之後,他便在輾轉反側中度過一個漫漫長夜,第二天一早,就迫不及待喚來總管太監,亟欲調查這名神秘女子究竟是誰?
可是,忙了半天……
「二殿下,宮裡好像沒這個人。」不知出了什麼事的總管太監加倍陪著小心。
沒這個人?怎麼可能!「我不在宮裡的這段日子,有沒有新進什麼人?」他沉心靜氣地問。
總管太監低著頭思索片刻。」回殿下,奴才想起來了,前陣子梅裡國曾經進獻過一名美女,不過她一入宮就水土不服,正生病躺在床上,應該……」
「知道了,你下去吧。」他揮了揮手。
梅裡國的女子素以嬌艷著稱,那名姑娘雖然漂亮,卻清麗靈動,並無半點嬌媚姿態,不可能是梅裡國進獻的美女。
不過,反正晚上就可以見到她,他這麼告訴自己,誰知這一等便是三天!
現在總算讓他等到了,夏明桐眸中掠過一抹欣慰,再度揚起的嗓音益發有磁性。「告訴我,你是誰?」
「我……」舌尖在嘴裡逛著圈圈,風霖兩隻眼睛直往天上飄,老天,她不知道該怎麼說!
似乎發現她的為難,夏明桐靜默地看著她,過了片刻,試探著問。「你……住在宮裡?」
見他不再追問,風霖稍稍鬆了口氣。「嗯。」她點點頭。
「哦?」他響起頗為驚訝的聲音。「我找過你,怎麼沒找到?」熙春宮裡怎會有他找不到的人?
風霖吃驚地抬起頭。「我整天躺在床上,你怎麼找得到我。」
「躺在床上?」夏明桐皺了皺眉,疑惑的目光隨之投射過去。「你整天躺在床上做什麼?」
「呃……」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風霖尷尬地哼了哼,而後面帶羞愧地小聲答應著。「生病吧……」
這是什麼答案?
眼中閃著不解的火花,夏明桐若有所思。「你是……梅裡進獻的美女?」他雖然這麼問,心裡卻不以為然。
梅裡國會送這麼個與眾不同的美女給他?這實在不可能。
然而,坐在他對面的清靈姑娘聽了他的話,既沒有搖頭,也沒有出聲否認,只是用萬分驚愕的眼神茫然瞅著他,瞅得他一顆心忽高忽低,正想接著再問,卻見她挫敗地咕噥一聲,頗為無奈的點了點頭。
見她點頭,夏明桐心跳乍停,三天來莫名的煩躁竟奇異的一掃而空。
她是他的!
略微繃緊的身軀放鬆下來,他深吸一口氣,上上下下重新打量她。
「你叫什麼名字?」
「風霖。」腦袋如斷了似的垂在胸前,風霖悶悶應了一聲,忽而抬起頭,瞪大雙眼。「不!我叫美娜,風霖是……小名,只有家裡人才這麼叫我,你……你叫我美娜好了。」
被人猜出身份又答錯了名字,風霖只覺得眼前一片黑暗。千萬別捅出什麼樓子啊,她在心裡不住祈禱,想臨時找點什麼來掩飾自己的慌亂,誰知卻衍生出更多的無措。
夏明桐若有所思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片刻。「不,風霖這個名字好聽多了,我就叫你風霖。」
好吧,風霖就風霖,無所謂,不過……她顫著嗓子輕咳一聲。「我困了,想回去休息。」
跟大冰塊在一起實在太嚇人,她的心臟差點停擺好幾次,要不是她夠機靈,早就露餡了,所以她這個「梅裡美女」日後還是躲得愈遠愈好。
她所有的心思都想早點離開這個是非之地,於是拔腿就往亭外跑,跑了還沒兩步,一隻遒勁的手臂突然從後面抓住她。
風霖渾身一震。「你……你想做什麼?」
她想大聲質問他,讓自己看起來更有氣勢,只可惜此時的她,牙齒都在發顫,說出的聲音怎麼聽,都像飄浮在空氣中,一點份量都沒有。
「別緊張!」夏明桐湊上一張輪廓分明、略顯削瘦的臉。「我只是想問清楚,你為什麼要裝病?」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風霖頓時腦中一片空白……
勉強擠出一絲尷尬的笑,心虛的她,不由自主輕顫著嗓音。「是這樣的……這個……那個……」總不能說她這個美女是冒牌的吧?
夏明桐望著她的眼神忽然銳利起來,臉色也跟著陰沉。「說!」握住她的手下意識收緊,他不許她有事瞞著他!
呃……他的樣子好嚇人!
被他犀利的眼神攪得心底發毛,風霖信口胡謁。」那個……二殿下不是不在宮裡嗎?他不在宮裡……我……我這個大美女豈不是……沒有用武之地?我怕他的手下叫我去幹粗活……所以……」
夏明桐冰雕似的面龐有片刻的錯愕,繼而輕輕笑了出來,握住她的手也隨之鬆開。
「真是難為你了!」戲譫的聲音淡淡揚起。
風霖的手臂一獲自由,馬上惡狠狠瞪他一眼。都是他害她說出這種丟人的話,他還好意思笑?
夏明桐笑意未減。「風姑娘,別說我沒提醒你!」他不懷好意地瞇起眼。」這熙春宮裡的美女要多少有多少,憑你這個模樣,就算二皇子真的回來了也未必會寵幸你,到時候,你還是要去幹粗活的。」
「大——冰——塊!」風霖一聽,立刻受辱似的攥起了拳頭,恨不能一拳打掉他臉上輕狂礙眼的笑容。」我告訴你,你再這麼說話,我就跟你絕交!」
話才出口,她不禁怔住。
絕交?他們今天才見第二次面,會有交情嗎?她平時腦子一直挺靈光的,怎麼今天卻淨說胡話?大概是這兩天睡得太多,把腦子睡壞了。
風霖咬著嘴唇,正懊惱不已,偏偏有人在邊上不緊不慢地火上加油。
「明晚我在這兒等你,你要是不來……」他輕輕地一頓。」後天,整個熙舂宮都會知道你在裝病。」
敢威脅她?「來什麼來,為什麼要聽你的!」她揮舞著拳頭作惡人狀。
「我等你。」他淡淡挑眉,不以為忤。
哼!衝著他做了個鬼臉,風霖如一陣風般消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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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一黑,風霖仍乖乖聽話,磨磨蹭蹭地摸進花園。
她本是不想來的,然而,翻來覆去想了一整天後,還是來了。
不為別的,這時候千萬別惹出什麼亂子,否則萬一冒充美女的事敗露,師兄的前途、梅裡和北胡的關係,最重要的是那把斬月劍,全都會受牽連,所以……只能犧牲小我,完成大我。
可是……好痛苦。
她忍不住在心底呻吟。喜歡這園子是一回事,被人逼著來又是另外一回事。真想不通,她有得罪他嗎?幹嘛跟她過不去?
就像現在,他端端正正坐在她對面,既不言語,也沒動作,甚至連眼皮都不眨一下,只是專注地望著她。
她有什麼好看?難道她臉上長花?還是她臉上有字?風霖歪著腦袋想不透。
不過,話又說回來,她對大冰塊也滿好奇的。
他究竟是什麼人?
太監?不可能!
侍衛?不像。
王孫公子?瞧著倒還有幾分模樣,可是……哪有王孫公子整天悶悶不樂、深更半夜一個人待在園子裡的?
那就是——失意的官員。一定是這樣,她忽然想到一個重要的證據。
那就是大冰塊的態度!也不想想,他如果不是個失意的官員,幹嘛要她陪著大眼瞪小眼?準是見不得她高興,要她跟著一起失意。
不過,她偏偏不讓他稱心如意,她就是要吵他,最好吵得他頭昏眼花、四肢無力、口吐白沫!
風霖壞心地想著,小嘴一張,嘰哩呱啦、咿哩哇啦兀自說個不停,外加指手畫腳、手舞足蹈。
默默的坐在她對面,夏明桐始終靜靜聽著,凝視她的眼神,一逕幽長深遠。
不知聒噪了多久,她終於說累了、說乏了、口乾舌燥、無精打采、說得都想打瞌睡了,但對面的他卻不知從哪摸出一壺水。
「渴了嗎?來,喝口茶。」矜淡的聲音在夜色中緩緩盪開,聽得風霖一愣。
他怎麼跟她想的有點不太一樣?風霖抬頭,望著他的眼睛,瞥見黑亮深幽的眸光中,除了專注之外還藏著某種東西,讓人心慌意亂。
她的臉頓時漲得通紅,心也跟著失去平穩的跳動。
她的眼神四下閃躲著,用手背擦擦臉上的汗,卻駭然發現自己的臉好燙!再這麼燙下去,她是不是可以扮演關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