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蘇樺
海格不再逼著忘憂學習詩詞歌賦、琴棋書畫,可是他也還想不出要用什麼方法讓忘憂出現在皇上的面前。
深思熟慮了好久,他才提議道:「或者等玉林大師進宮的時候,讓你和大師一起出現在順治帝的眼前,屆時皇上心意不堅,玉林大師便可以皇上塵緣未了為理由,勸他打消出家的念頭。」
忘憂興奮地拍拍手,「好、好、好,這個辦法好,就這麼辦,我既不用去高攀什麼王公貴族,也不用擔心萬一皇上真把我當成如意,到時我豈不是一生清白毀於一旦。」
聽忘憂提起她的「一生清白」,海格突然有一種異樣的感覺自心底湧現,這是當初他未曾考慮,也不以為意的,可是如今,他卻發現自己是在意的,他甚至矛盾地希望皇上別把忘憂當成如意……
正當海格和忘憂在承乾宮裡閒聊時,順治身邊的太監小柱子忽然從外面進來。
「海大人吉祥,奴才奉皇上的命令,前來拿取……」小柱子話還沒說完,忽然看見站在海格身後的忘憂,他嚇得張大了嘴,臉色蒼白,半天說不出話來。
海格當然知道他看見了什麼,於是向前擋住小柱子的視線,故作驚訝地問:
「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小柱子緊閉雙眼,打著哆嗦,結結巴巴地說:「鬼,鬼……貴妃娘娘的鬼魂,在……在你後面——」
「在我後面?」海格回過頭,此時忘憂早就躲進內室,「什麼都沒有啊!小柱子,我看你準是眼花了。」
「不可能、不可能的,奴才看得一清二楚,貴妃娘娘還對著奴才吐舌頭、翻白眼呢!」
海格忍著笑,一臉不可置信的模樣。「我說你眼花了你還不信,董鄂妃是何等雍容華貴,她怎麼會向你吐舌頭、翻白眼呢?」
小柱子心有餘悸地拍著胸口,「人鬼殊途,鬼在想什麼,人是猜不透的。海大人,這地方不乾淨,咱們還是趕快離開吧!」
「是啊,我也該走了。」海格點頭。
小柱子根本已經忘記來承乾宮的目的,迫不及待地想早點離開。
小柱子走後,海格把忘憂從裡面叫出來,「這下好了,小柱子回萬善殿一定會把看到你的事告訴皇上。」他一面說著,一面不安地在屋子裡走來走去。
「那不是很好嗎?就讓皇上把我當作一個鬼魂好了。」忘憂不以為意地回答。
「不行、不行!!」海格還是覺得不妥,「鬼魂是虛無縹緲的,你有溫度、有實體、捏了會疼、紮了會痛,怎麼看也不像個鬼!」
忘憂的眼珠子轉了轉,「我想到一個絕妙好計。」
「什麼絕妙好計?」海格的眼睛亮了起來。
「就是第三十六計嘛!」只要逃得無影無蹤,一切不就沒事了嗎?
「暫時也只能這樣,你去收拾些東西,等我從長計議以後,再好好安排你跟皇上見面。」海格認同她的提議。
忘憂進屋去收拾細軟,婉兒、麗兒在一旁一邊幫忙,一邊問:「忘憂姑娘,你還回不回來啊?」
「當然回來啊!這裡住得這麼舒服,我才捨不得走呢!」忘憂將珠寶首飾一樣樣地收進包袱裡。
「萬一皇上來了,我們要怎麼回答呢?」麗兒擔心地問。
「就說你們偶爾也會看見貴妃娘娘的鬼魂,不過她很好,從來沒害過你們。」
忘憂巴不得把衣櫃裡面所有漂亮的衣服全帶走,可惜她拿不了那麼多東西。
海格進屋來催促著:「快點。快點,萬一皇上信了小柱子的話,一定會立刻過來看個究竟的。」他同時交代婉兒、麗兒,「如果皇上問起,就說你們什麼也沒看見。」
婉兒、麗兒為難地說:「可是忘憂姑娘要我們說,我們偶爾會看見貴妃娘娘的鬼魂。」
海格看了忘憂一眼,「那……你們自己斟酌情況。」
海格拉著忘憂急於往外走,不料一走進花園,卻遠遠看見皇上領著小柱子往這邊走來。
「咱們上屋頂!」
海格提了忘憂一下,兩人施展輕功,一躍便跳上了屋頂,只是忘憂包袱裡一支翡翠簪子忽然掉了出來,忘憂伸手沒撈到,竟然縱身跳到地上去撿。海格給她嚇出一身冷汗,只希望她在皇上發現前,趕緊跳上來才好;沒想到忘憂連蹬了幾次,總是沒夠到屋簷邊就掉下來.看來剛才能那麼順利地跳上屋頂,是因為自己提了她一下的緣故。
「快啊!忘憂,皇上就要到了。」海格真的快急死了。
忘憂使盡力氣,又連試了幾次,就是跳不上去。
就在這時,傳來一聲肝膽俱裂的驚叫聲。
「殭屍啊!」小柱子手指不住顫抖地指著忘憂。
順治走睛一瞧,非但毫不懼怕,反而施展輕功,幾個翻轉就躍到忘憂身邊,並一把抓住她。
「如意!」他定定地看著忘憂,幾乎忘了思考、忘了呼吸,
忘憂張大了眼睛,訥訥地說:「皇上吉祥。」
海格屏氣凝神地待在屋頂上,眼睜睜地看著順治帝將忘憂緊緊地摟進懷裡,他的心裡頓時翻起一陣難以言喻的情緒。
「如意、如意,你真的是我的如意嗎?」順治幾乎喜極而泣。
「我……不是,我不是如意。」忘憂忽然變得有點大舌頭,也許是皇上把她抱得太緊了,使她有點呼吸困難吧!
順治根本不理會忘憂在說些什麼,他只一個勁兒開心地親吻著忘憂的臉,樂不可支,「原來你沒死,原來你根本沒死,如意,你這個玩笑開得太大了,你怎麼可以對我這麼殘忍,你存心要我活不下去是嗎?」
忘憂從順治的懷裡掙脫開來,喘著氣,「我不是如意,我可不想犯欺君大罪。」
順治的臉色,霎時變得慘白,他激動地抓住忘憂的手,詫異地說:「你不是如意,你為什麼易容成她的模樣?為什麼到這裡來?為什麼裝神弄鬼?說!不然我立刻砍了你的腦袋。」
忘憂一聽到砍腦袋,魂都嚇掉一半,她嚥了口口水,吞吞吐吐地道:「我……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會到這兒來。」
「什麼人指使你的?」順治厲聲地問。
忘憂想:這時候若供出海格,只怕他也要丟腦袋。這時,她的腦筋倏地一轉。
「我……我不知道指使我的人是誰。」
「看來不給你一點教訓,你是不會說實話。」小柱子打算叫人。
忘憂這才急道:「好、好、好,是有人指使我,但我不確定……她究竟是不是個人。」
她的話教海格的心幾乎要跳出來了。這丫頭在搞什麼鬼?
忘憂繼續說:「我知道這太荒謬了,因為她有時會在我的耳邊說話,有時又會跑到我的夢裡面跟我說話;她有時控制我的思想,有時控制我的行動。像今天.我就莫名其妙地被帶到這裡來。」
海格伏在屋頂上,冒出一身的冷汗,這個忘憂,居然將謊話說得跟真的一樣。
順治太震驚了,以致感到有點恍惚,他相信是他對如意的思念之深,終於感動天地,而使如意的魂魄能透過這種方式跟他見面。
小柱子結結巴巴地問:「你……你究竟是誰啊?!從哪兒來的?叫什麼名字?」
「我……我從迎春院莫名其妙地被貴妃娘娘帶來的,我叫忘憂。」
順治深深地望著忘憂,「你長得跟如意一模一樣,天底下怎麼會有像是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人呢?」
「我是她失散多年的妹妹啊!」忘憂戰戰兢兢地說。
「胡扯!」小柱子在確定她不是鬼後,膽子就大起來,你到這裡來做什麼?」
忘憂反應奇快無比地回答:「唉,你們要搞清楚,不是我要到這裡來,而是被如意帶到這裡來,因為她說……她想見皇上。她很想念皇上,只要我跟著她來這裡,她就會看見皇上;而且,她說皇上還會賞我一千兩銀子,我是為了這一千兩銀子,才冒死跟著她來的。」
順治的眼中泛著淚光,激動地對著天空大喊:「如意,我在這裡,你快出來見我啊!如意,你不是說你想我,你要見我嗎?」
小柱子見皇上的情緒已快失控,因此急著對忘憂說:「你這丫頭是不是想妖言惑眾,蒙騙皇上啊?」
忘憂忽然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噓,如意要跟我說話了,你們安靜下來,說不定也聽得見。」
順治和小柱子立刻屏氣凝神地盯著忘憂。
忘憂豎著耳朵,過了半晌,幽幽地念:「桃花落,閒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托。莫、莫、莫。」
順治踉蹌地倒退了一步,「沒錯,是如意沒錯,這闕詞是她最喜歡的。」
忘憂偷偷地吐了一口氣,真是好狗運,原來迎春院姑娘經常唱的《釵頭風》竟是如意最喜歡的一闕詞。
小柱子給這氣氛搞得毛骨悚然,悄聲地對皇上說:「萬歲爺,我看這丫頭有點古怪,還是先把她送進宗人府,仔細盤查盤查。」
忘憂大聲問:「宗人府是什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