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岳盈
突然間,那畫面在他眼前分裂成細小且銳利的碎片,片片扎進他心坎裡,毀了他的夢想、他的愛戀,痛得他全身幾乎要麻痺。
報紙在手上也扯成碎片,一股野獸似的悲慟從他喉中升起,鑽出緊閉的牙關,把跟進客廳的管家嚇得目瞪口呆。
第二章
葒嬪抱著頭呻吟,不安的輾轉。
即使睡在最頂級的寢具上,她依然頭痛欲裂,腦袋裡好像有成百成千個小人兒拿著鐵錘在敲擊。
叩叩叩……
不要敲了!
滾開!別來擾人清夢!
秀麗的眉毛在慘白的臉上扭得像兩條毛毛蟲,她捧著頭喃喃低語,眼皮沉重得張不開。
刷的一聲,脆弱的聽覺受不了這刺激,葒嬪頭皮一陣發麻,緊接著視覺被白亮的光芒佔領,她呻吟的把頭埋進羽毛枕裡,眼睛閉得更緊。
但某人就是不讓她好過,葒嬪感覺肩膀被人抓住,用力往後推,迫使她翻回躺平的狀態,還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臉上便傳來一陣刺骨的冰涼,她慘叫出聲。
掙扎地推開臉上的寒氣,沉重的眼瞼登時輕盈得像長了翅膀似的飛起,葒嬪迷茫的視線裡映進一張熟悉的臉。
「燕欣,你……」含在嘴裡的咕噥被用力抹來的冰毛巾堵住,葒嬪氣壞了,伸手將冰毛巾奪過手中,朝攻擊者的方向丟去,氣呼呼的坐起來道:「別太過分喔!」
沒經過她的允許闖進房裡已經很超過了,還自作主張的打開窗簾,差點照瞎她的眼睛,接著用冰毛巾凍醒她,陳燕欣以為她是她表姐,就可以這樣為所欲為地欺負她嗎?
「是誰過分?!」燕欣利落的接住毛巾,不甘示弱地瞪視她。
葒嬪平時便明艷照人的容光,雖然經過一場宿醉,蒼白得沒有血色,皮膚卻依然緊實滑嫩。
視線往下溜,年輕姣好的身材裹在黑色襯衣裡,低胸的領口設計暴露出頸胸處瑩膩的肌膚,令人好想摸一把。
反觀自己天沒亮便被吵醒,皮膚乾澀得連粉底都上不去,還是先敷了保濕面膜救急,才敢出門。
兩相比較下,燕欣心裡的不平衡更嚴重,眼中的憤懣也越發的狼厲。
葒嬪被她瞪得心虛,但她向來嬌生慣養,自認沒有做錯任何事,心虛很快就變成不滿,嘴巴一嘟,不耐煩的嚷道:「你拿冰毛巾來捂我的臉,吵我睡覺,這還不算過分嗎?」
「你以為我喜歡趕早班飛機到香港,就只為了拿冰毛巾捂你的臉,吵你睡覺嗎?」在燕欣齜牙咧嘴的咆哮下,葒嬪猛然想起,五天前她就到香港了,燕欣留在台北,指派佳金陪她來。
她溜了眼床頭音響上的時鐘,眼睛猛然瞪大。
就算香港在南港隔壁,燕欣也不太可能十點左右就跑來找她。這位大小姐常常是睡到中午才起床。她是哪根筋不對勁,一早飛來香港尋她晦氣?
「你不是要參加唱片公司為章鴻辦的慶功宴嗎?怎麼會在這裡?」她小心翼翼的詢問,記得燕欣很期待那場宴會的。
「對呀,不過那已經是昨晚的事了!」燕欣咬牙切齒地回答,灼灼瞪視著她的眼光幾乎要燒起來。「你不知道我在章鴻的慶功宴上有多出風頭!人人都說我慧眼獨具,一出偶像劇便捧紅他,速帶著讓他唱片大賣,各種演出合約紛至沓來,現場多少人圍著我道喜,爭相詢問合作機會……」
「這樣很好呀。」葒嬪一臉狐疑,聽起來很順利,為何燕欣會用怨毒的眼光瞪她,好像她犯子什麼十惡不赦的大罪?
「還有更好的呢!」燕欣怒視著她,兇惡的眼神裡充滿譴責意味,一點都不像是在說一件好事。「關遠山邀我明天……不,應該是今天共進晚餐,雖然是為了公事,我還是樂得飄飄欲仙,睡覺都會笑……」
關遠山是唱片界屬一屬二的王牌製作人,燕欣欣賞他很久了,可是她提到他的邀約時,一點都不像「飄飄欲仙,睡覺都會笑」。葒嬪越聽越糊塗。
「那不是很好嗎?」
「好得不能再好了!」燕欣憤然扔下毛巾,眼裡的火焰幾乎要噴出來。「我為他做了一場香艷的綺夢,可惜在緊要關頭時,白馬王子卻被陣陣催魂鈴聲嚇跑,你說我嘔不嘔!」
口水噴了過來,葒嬪連忙抽身往床裡退,「的確是很掃興,是什麼催魂鈴聲……」催魂鈴聲又不是她製造的,燕欣幹嘛凶她呀?
「是電話在響!」她吼道。
「哪個不識相的傢伙打電話吵你?」害她跟著倒霉。葒嬪在心裡埋怨。
「哪個不識相的傢伙打電話吵我?」燕欣搖頭晃腦的重複她的話,只是每個字都像從齒縫裡擠出來,火眼裡燒灼著憤恨,「你很想知道嗎?」
「如果你想說的話……」葒嬪低聲咕噥,水亮的眼眸裡充滿無奈。
就算她不想知道,燕欣還不是會說。
果然--
「我當然想說!」她氣憤的吼道,「是我大學四年的同學兼死黨!」
「不會是玲玲姐吧?」葒嬪驚呼,「她知道你的作息呀!昨晚那場慶功宴,玲玲姐應該也有受邀參加……」
「她有去。」
「那她還……」未完的語意裡,大有責怪谷玲玲明明曉得燕欣要是睡眠不足,脾氣有多大,竟然明知故犯,害慘無辜的她。
「她為何要冒著被我吼的危險打電話來,是不是?」燕欣越吼越大聲,眼神充滿殺氣。「因為盡忠職守的她趕回報社寫稿,寫呀寫的,竟給她瞄到香港總社傳來的一則新聞稿,非但擠下她精心採訪、撰寫的稿子,被主編選定為影劇版的頭條,還佔了一半的版面!於是忠肝義膽的她,便打電話通知我,讓我在拿到報紙前有所準備!」
「準備什麼?」
「問得好!」燕欣轉身走向單人沙發,那裡坐著她的LV背包,她利落地從背包裡抽出報紙,捲成圓筒狀握在手裡,像一尊復仇女神舉著寶劍般氣勢洶洶的朝床上的葒嬪走來。
「當然是叫我把脖子洗乾淨點,准憊讓那群無冕王砍呀!可比起記者,初正軒的殺氣更可怕!」她把報紙丟過去,幸好葒嬪眼明手快,沒被砸到。
「你發什麼神經!」她一頭霧水。
「我倒寧願自己在發神經,偏偏理智清醒得很!」燕欣懊惱地抓著頭髮,「當我聽完玲玲的話,整個人生好像瞬間由彩色變成黑白!昨晚我還得意地想向全世界宣告我的成功,今早卻絕望得想從陽台跳下去!」
「你要跳樓自殺?」葒嬪還來不及把報紙攤開,便被她的宣稱嚇得怔住。「你住十三樓耶,跳下去豈不是……」
「粉身碎骨、腦袋開花是不是?」燕欣狠狠瞪著她說,「若不是想到運氣不好的話,自己死不了,反倒壓死另一個倒霉鬼,可就造孽了,我便縱身跳下去,或許那麼做反倒比較好。」
說到後來,她的話氣好沮喪,向來給人精明幹練印象的姣美容顏籠罩著異常悲哀的陰影。
「你胡說什麼呀,燕欣表姐!」葒嬪鼻頭一酸,連忙嚷道,「就算遇到天大的難題,也不可以尋死!什麼事都可以商量著辦嘛,要是你真意得自殺,姨媽會傷心欲絕,我也會很難過呀!」
「你會嗎?」燕欣的語氣輕輕的,眼光卻又重又利的刺向她,瞧得葒嬪一顆心七上八下,猛嚥著口水。
「我當然會。」她趕緊道,「我一向拿你當親姐姐般倚靠、敬重呀。」
「那好極了!」燕欣重重點了下頭,「你立刻起來梳洗,跟我離開這個是非之地!要盡快商量出一個說法才行……」
「你沒頭沒腦說什麼呀!我才來香港五天,很多事都還沒……」
「我要是讓你繼續留下來,就全玩完了!」燕欣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脾氣又倏然飄高,指著葒嬪拿在手上還來不及攤開的報紙,語氣沉痛,「把報紙打開,看看自己做的好事!」
葒嬪眼中閃過一抹恍然大悟,雖然還搞不清楚是什麼事讓燕欣氣沖沖的飛來香港找她,但答案顯然就在報紙裡。
一種不好的預感爬上心頭,但在燕欣銳利的眼光注視下,她沒有選擇餘地地打開報紙。
「你要接受PINK的邀約,代言他們的服裝品牌,我有沒有一句廢話?」在她翻板報紙時,燕欣沉痛的埋怨。「你說要跟沈翎在香港多玩幾天,我不是也二話不說把你的通告全都往後延,讓你可以盡興玩?可是你不應該利用我對你的信任,跟沈翊玩得這麼過火!你知道這麼做對我們的傷害有多大?你要我怎麼跟初正軒交代!就算你們的婚事未曾公開,但他到底是你丈夫,你這麼做教他面子往哪裡放!」
「我們當初會結婚,還不是因為爸的遺囑!不然我……」葒嬪的聲音因為視線所捕捉到的畫面和文字而啞掉,她不敢置信地頻頻眨著眼,直到確定自己並沒有看錯,腦中登時一團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