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雲漪
「那娃娃兵是不是十五、六歲的少年?叫什麼名字?"
「叫阿非。他是十天前進來的,你知道三十里外的鄰鎮鬧水災,一堆流民到了城裡,那時咱們正在找伙房的人,這個阿非也來了,說是家裡有老母和弟弟,想在這裡幫忙,老大一向對這些孤兒寡母的流民都很寬厚的,所以我看他還算誠懇,就留他在後頭幫忙粗活。」」他會武嗎?你查過他的底細?"
老駱臉色凝重:「阿非有問題嗎?他作事很勤快的。會武嗎?嗯,他腳步很輕捷,但不像是真正的練家子。他來才十天還沒回過家,不知道他的家住在哪。如果有必要,我會去查清楚。」
「他有沒有跟人打聽老大的事?"
老駱想了想:「有,但跟一般新來的人間的也沒兩樣,就是老大為什麼身體不好,為什麼都不出門之類的。」
「沒問老大是誰?叫什麼名字?"
「沒有。」老駱也覺得有點不對勁了。
衛子喬看到老駱後頭,陳大夫來了,於是對老駱點點頭:「你小心去查,別給人發現了,要是他是無辜的,這樣會傷了他的心。」
老駱的醜臉上露出一個笑容:「衛老二,你這就欺人太甚了。我辦事你難道不放心。」
衛子喬一笑,目送老駱去了,這才問陳大夫:「老大到底怎樣?"
「還是老話,莊主沒有病,只是鬱結於心導致五臟衰竭。我開的藥只能補身吊住命,萬一……」陳大夫的臉上滿是無力。
衛子喬咬牙道:「你直說,老大這樣還能拖多久。」
陳大夫搖頭:「真要拖,一年半載是拖得過,但是萬一受了風寒之類,那就……二莊主你也知道,莊主就愛站在風口看著花,晚上又睡不著,這樣很容易染病的。半個月前也是因為受了風寒才會倒下的。要再一次……」
「一年半載……」衛子喬恨聲道。他在心頭發誓,要是老大真的有什麼三長兩短,他一定要讓那混帳皇帝和公主死得慘不堪言!
深夜,衛子喬在楊上左思右想總是不安。他坐起來,準備到院子裡練劍發洩一下。才出房門就看到花圃後的小木屋猶自透出光。
他皺了皺眉,走過去敲敲門:「老大,是我。」沒有回音。他有些心驚,連忙推開門,只見曲鉸楚坐在窗邊,端著一杯看來早已冷了的茶,凝望著桌上那個碎裂焦卷的琉璃燈,完全沒發現到他的出現。
衛子喬歎了口氣,走到桌前輕輕敲了敲桌子:「老大,夜深了,去睡吧。寧神茶是要喝的,你別光拿著它。」
曲鉸楚微微一驚,拾起頭露出微笑:「還沒睡?正好,這些你拿去吧。」他拿起旁邊一疊厚厚的紙,交在衛子喬的懷中,
「這是什麼?"衛子喬一翻,裡面密密麻麻寫著木材生意的發展方向策略,以及可能會遇到的問題與解決方法。他心頭驚跳,強笑道:「老大,你這麼急幹嘛?慢慢來也不遲。你熬夜寫這個,明兒我又要被週二叔罵了。」
曲鉸楚微笑:「反正睡不著就先寫下來。你看看有沒有問題。」
衛子喬心中升起不祥的預感,總覺得曲效楚的語氣好像在交待什麼一樣,他再也掛不住笑容,啞了嗓子道:「老大,要不是……這什麼鬼生意我才不幹。」
曲鉸楚的笑有些暖意、有些歉疚,溫和地說:「我知道。」
衛子喬眼眶紅了,他背過臉去,不讓眼中的濕意被發現。是啊,他知道的,所以什麼也沒說,只是順著他們的意思走。
然而……到頭來,人的心還是強求不來的。這一刻衛子喬真的深深體會到什麼是「鬱鬱而終」。曾經他大笑著說人怎麼可能那麼簡單因為憂鬱哀傷就掛了,原來是他懂得太少了嗎?
不是說,再深的悲傷也會成為過去的嗎?為什麼……會是這個樣子……
接下來的兩天,一切平靜如常。老駱放了阿非一個假,讓阿非下山去。第二天入夜阿非回來後,老駱來找衛子喬,他的臉色有些陰沉:「老二,查出來了。他租了在城西的一個小屋,因為是才搬來鄰居都跟他們不熟。聽說那間屋子裡住的是母子三人,母親年紀也不老。」
「三人?"衛子喬眉心微微一皺:「是包括阿非三個人?"
老駱搖頭:「應該不是吧。那鄰人根本不知道阿非是那家的孩子,好像他是一到小城就來莊裡工作了,不過我看那家人也像是平常人家,不像是狗皇帝的爪牙。還是阿非是用他們家掩人耳目?"
「你說母親年紀不老?"衛子喬心中有個荒唐的念頭:「你確定那是母子?他們姓什麼?"
老駱搖頭:「母於是阿非說的。不過看那女人年紀實在不像是阿非的母親,太年輕了,說是姐姐還有可能。」
「你說姐姐!"衛子喬的聲音在顫抖,有可能嗎?有可能會是他所期盼的嗎?老天真的會給他們一個奇跡嗎?"他們姓什麼?是姓風嗎?"
老駱瞪大了眼,難道他們就是他們要找的人?他的聲音也顫抖了起來:「不,他們不姓風,姓戰。老二,你先別想太多,我還有件事要說。」
衛子喬強自鎮定:「什麼事?"
「我老婆昨天上城裡去,看到城裡有一位女人在賣草藥茶,是新來的。她喝了一杯,聽說味道不錯。你覺得咱們是不是……」
衛子喬點頭:「立刻去查,一點蛛絲馬跡都不能遺漏。如果她就是阿非的……」
「有刺客!」
莊子裡傳來此起彼落的叫喊聲,火把一個個亮起。衛子喬和老駱大吃一驚,衛子喬立刻飛身衝向小木屋。遠遠只見曲鉸楚一如往常站在鞦韆旁凝望著花海,對週遭的紛亂視若無睹。
衛子喬正要奔過去把他拉進屋裡,猛然二個黑影從上躍下,手中長劍都直刺曲鉸楚的胸膛,曲鉸楚卻像完全沒看到一樣,一動也不動,雙眸甚至沒有離開過那片花海。
「老大!"衛子喬只嚇得魂飛魄散,飛身過去救,但終究距離太遠,眼看長劍就要刺中曲鉸楚的胸膛,衛子喬狂喊:「老大!快閃呀!"
就在此時,鐵烈和貝彥從兩旁大喊著躍出來擋住了凶器,四個人打得熾熱,衛子喬渾身冷汗地趕著護在曲鉸楚身前,莊裡的早苧們也都搶著兵器火把趕到,幾名好手紛紛加入戰局,不多時兩名刺客就伏首就擒。
鐵烈喝道:「你們是誰派來的!"
那兩名刺客頭一晃,衛子喬急喊:「要活口!"貝彥和鐵烈迅速拉開刺客的口,但終究遲了一步,兩名刺客已服毒身亡。
鐵烈怒道:「可惡!這一定是狗皇帝派來的!"
老駱道:「咱們把他們剝光了,看能找出什麼證據。」眾人抬屍首的抬屍首,拿兵刀的拿兵刀,沒多久就走了個乾淨。
衛子喬壓下狂跳的心,對著曲鉸楚怒道:「老大,你也太過份了!就躲一下不行嗎?
你這是乾脆拍胸歡迎人家來殺你,是吧!"
曲鉸楚淡淡一笑;「鐵烈、貝彥不是來了?"
衛子喬狂怒,這幾年來的擔憂心痛全都冒了出來,他嘶聲怒吼:「老大!咱們這許多人快二十年的交情,難道都不能留住你!"
曲鉸楚彎下身,輕撫著被踩壞了的小花,低聲道:「我不是在這裡了。」
是呀,他的人是在這裡了,可是……心呢!
衛子喬氣忿地跪在他身旁,還想再說。突然間他的臉色變了。
他看見曲鉸楚的唇角滲出血,曲鉸楚像是怕他發現別過了臉,但衛子喬還是清楚地看見了,他驚恐地伸手扶住,顫聲道:「老大……」曲鉉楚緊閉著眼,輕得幾乎聽不見的聲立曰道:「訓話……等會兒……再說吧。」
衛子喬撐起曲鉸楚邊往屋裡走,邊喊著:「二叔!快叫大夫來!"
陳大夫和兒子急急忙忙地衝了進來,陳大夫搭著脈,口唇顫抖:「莊主,不是要你小心別站在風口,現在受了風……」
衛子喬眼前一黑,他想到陳大夫之前說過的話。
「萬一受了風寒之類,那就……」
難道……他竭盡心力這麼久只是一場空?到頭來只能留住曲皺楚四年?
心,像被浸在邊關外的冰川裡一樣,他沒有再看週二和自己娘親老淚縱橫的臉,默默走出木屋。難道……就沒有什麼他能作的了嗎?門外擠滿著驚惶的兄弟們,在他們身後他看到了阿非向外疾奔的背影。
從來不信鬼神的他,這時在心中默默祝禱,祈求上天讓他的猜測成真。
因為……現在,他除了這個,什麼賭注也沒有了……
衛子喬遠遠跟著阿非的腳步,在已暗了下來的山徑中疾奔,阿非的腳步時快時慢,像是在猶疑著,有一次甚至停了下來,回頭看著荷莊想了好一陣子,衛子喬心急如焚,又不能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