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羽柔
「阿淨,對不起,昨晚我沒有打電話給你,只是想要理清所有的狀況,你是對的,我總是考慮得太多。艾萱昨天晚上從美國回來,她現在住在我家,阿淨,我可以解釋一切。」
秦天淨在電話中打斷了他的話:「不要說,殷大哥,你不必為我解釋什麼,那是你的自由,我的想法都寫在電腦上面了。我知道我們之間的差距太大,我現在才瞭解一廂情願的感情太辛苦了,你不要替我難過,我一點都不後悔,反正我現在又轉移了注意力在別的地方。你曾經說過,我有許多才能沒有機會發揮,也許你是對的,有一天我一定會清楚自己要走的方向——我不會再去老屋,我也不會再去公司,多虧了你一直鼓勵我、肯定我,才讓我有了自信——再見了,殷大哥,你要好好保重。」她辟里啪啦地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她沒有給殷慕儒任何說話的機會,就怕自己下的決定,在他的三言兩語下又軟了心,改變了主意。
殷慕儒無力地掛下電話。
現在,艾萱放棄了一切,回到他的身邊;秦天淨放棄了他,成全他的自由。
他還沒有作出任何選擇,她們就為他決定了一切。
那一個迷離的夜晚,如果他能找到阿淨,如果他能挽留住她,如果他不要對她說那麼多莫名其妙的話,那麼一切都會不同了。
他想到那一夜他對阿淨說過的話,全是狗屁!
他抓亂了一頭短髮,還是不能接受阿淨的離開。他擰著眉,按著心口,他被後悔的毒,蠶食著心,心痛的感覺幾乎佔據了所有的情緒,這痛楚要一直到麻木了才會罷休。
他才剛剛習慣在生活裡接受了阿淨的介入,現在,他又要回到一個人的生活。
不!阿淨離開了,他卻一點都沒有感受到自由的快樂,他熟悉了阿淨在身邊,他習慣了阿淨在左右,他依賴著她的付出,他再也無法變回原來的殷慕儒,他再也無法一個人孤獨地生活了。
他暗想了許多要挽回秦天淨的辦法,可是……只要想到阿淨只有十八歲,她的前途才剛起步,在這花花世界裡,她還有許多、許多的選擇。就算將她求回來了,他也沒有自信能夠一輩子留住她的心、她的人。
他寧願不求她回來,讓自己後悔一生—世,也不願見她為自己太早的決定而後悔。
他知道他應該讓她走,秦天淨有如一隻美麗的黃鶯,他該讓她自由地飛翔,在山谷中盡情地歡唱,也不能留她在小小的老樹巢裡終老。他的心底湧上了一股深沉的悲哀,他為什麼明白得這麼遲——他原來是愛她的,但為什麼要等到失去了才明白……
第九章
二OO二年,秋末。
在醫院的私人病房裡。
「她沒有事了,等這一瓶點滴打完,就可以出院了。」一個老醫生含著笑意,看著一直守護在秦天淨身旁的助手小玲。
「謝謝您,醫生,我現在就馬上通知所有的人。您不知道,秦天淨在醫院的事情,明天新聞又不知道會出現什麼樣的報道了?她不過是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而已,這個我最清楚了。」小玲搖了搖頭感歎著。
「你放心,這是私人病房,我們不會隨便讓人出入,你讓她好好休息一下吧!想必這幾個小時的休息,對秦天淨來說,一定是非常奢侈的。」
「可不是……她現在是紅透全亞洲的巨星,所有人都知道,她天生就是明星的材料。可是沒有人知道,她是個最不適合做明星的人。」小玲心疼地回應。
「你需要通知她的父母嗎?」醫生知道秦天淨的父親是赫赫有名的「秦生食品」董事長,他無法理解的是,秦天淨生長在如此富裕的家庭,何苦還要追逐名利?
「我通知過了!不過我會打電話叫他們不要來,經紀人還每十分鐘打一次電話來問呢!她啊——真的是把所有人都急瘋了。我等她一醒來,就會派人送她回家。明天還有好多事情要做呢!」
「好,有什麼情況你可以按鈴叫護士來。」
「我會的。」
沒多久,所有的人都離開了,只有小玲一個人留在病房中看護著秦天淨。
牆上的鍾滴答滴答地走動,小玲定定地看著熟睡的秦天淨,終於也禁不住閉上沉重的雙眼——
五年的時間並不算短,已足夠讓人遺忘許多事情、沖淡許多感情,可是在秦天淨的心底,永遠都有一個角落,靜靜地沉澱著一段沒有人提及的感情。她無法卸下這種噬心的思念。她能在鎂光燈前擺出最迷人的笑容,在攝影機前說出最完美的台詞;可是,她知道,在這個城市裡,有一個角落,一棟老屋,還不斷地在牽引她的心。這個城市某個地方還一直存在著她的身影,離不開,拋不掉,像強力的磁石吸引著閃動的金屬,亙古不變。
那棟老屋是否如昔?
她躺在醫院的特別病房裡,張開眼怔怔地看著白色牆壁、白色的床被,心裡懷念的每一個情景,陸續填滿了白色的空間。
是時候了,五年的時間已經足夠建立她的自信,足夠發揮她的長處,足夠向一個人證明自己並不是一個仰賴父母的嬌嬌女。
她緩緩地拔下手上的點滴注射器,坐起身,看見助手小玲仰著頭、張著嘴在沙發椅上熟睡著。
秦天淨躡手躡腳地翻動著行李袋,換上了一套輕便的衣服,把隨身的證件放進口袋裡,還不忘戴上一頂鴨舌帽。打開了病房的門,左顧右盼地確定沒有來人才走了出去,她壓低帽沿,纖細的身影慢慢消失在醫院的長廊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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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來,惟一不變的是殷慕儒的老屋。
幾年來,殷慕儒把老屋整修了好幾次,它又恢復了十九世紀初煥然一新的風貌,在這大樓林立的都市叢林裡獨樹一幟。
木門的顏色一直沒有改變。內部的擺飾,除了幾個不太協調的古董傢俱外,沙發桌椅幾乎全換成新的了,牆面新設計的書櫃擺了滿滿的書籍,中間全是最現代化的電器音響設備。沙發後面的落地窗上,一簾素色的薄紗分出與外界隔絕的空間。
偌大的白牆紅磚瓦的老屋,除了固定來清潔的老婦,幾乎很少有進出,這裡是他從不對外開放的小世界。他把全部的精力都擺在事業上,縱使有女人的青睞,也從來無法引起他的興致。
五年的時光並不算短,他可以從零開始,一點一滴地成就他現在的事業,萬丈高樓平地起,他擁有首屈一指的廣告公司,他的企業穩紮穩打,在廣告業界一路領先。
忙碌的日子裡,他還能時常在電視、電台、在街道上、在超級市場、小商店裡聽到她的歌聲,看到她的海報、她的影片、她的名字——她像空氣一樣地存在他的左右,五年來,從沒有離開過。
他從報紙上知道,秦天淨離開父親的公司以後,時常和父親出入許多社交場合,就這樣被父親的好友兼電影製片人相中,請秦天淨拍攝了第一部處女作,挾著她顯赫的家世背景和父親廣闊的交情,輕易地就打開了知名度,陸續又灌了四張暢銷的唱片,開了幾場成功的演唱會,還到香港和許多知名的天王合拍了不少片子,輕易得了許多獎項。
每一次和她合作的男明星,都會和她傳出緋聞,其中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的繪聲繪影,雖然令人難以置信,但每一次都讓他心碎。
沒有人知道殷慕儒和秦天淨的過去,他沒有向任何人提起過。
他放開她是對的,他知道阿淨有這種過人的潛力,一種致命的吸引力,讓人不自覺地想要接近她,感染她週身散發出來的熱力。她看著他時那專注的神情,時時刻刻流露出令人憧憬的盎然青春——當初就是這種魔力,才會讓他一步又一步地向感性退讓。
夜幕低垂,他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了自己熟悉的老窩。只有在這裡,他才可以自在地走動、思考,甚至於呼吸。
他跌坐在沙發上,機械地拿起身邊的遙控器,打開電視,又到了晚間新聞的時間。
他的眼睛盯著螢光幕,正想起身洗個澡,電話響了。
「喂,我是殷慕儒。」
對方是他的秘書,知道他不喜歡人家稱呼他任何的頭銜,她說:「殷先生,明天的飛機是中午十二點,我特地打電話來提醒您。還有不要忘記簽約的文件有一份在您那裡,我明天會和司機一起去接您。」
「不用了!我可以從這裡叫計程車,我們到機場會合,你讓司機老陳放幾天假吧!」
「是的,對方也已經安排好時間,不會更改了。還有——殷先生,我剛剛在超商看見一本新出來的雜誌,裡面有秦天淨的特別獨家專訪喔!我已經買下來了,明天您可以在飛機上看看,打發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