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易芸
回來！小婉！回來！
奇跡發生了！
小婉腳下的浪濤像是聽見裴歆的呼喚，將小婉推回岸邊，讓她擱淺在岸上，一身濕漏地倒在淺水浪花中。
「小婉——」顏旭已經抱起小婉，他緊緊地攬起她，護著她顫抖的身軀。「你這是為什麼？為什麼？」痛心疾首的聲音自他的喉間困難地擠出。
「顏旭……我要大海給我健康……這樣才能配得上你……」小婉的聲音一如她冰涼的軀體，顫抖得厲害，可她的嘴角卻是一抹令人心疼的淒美微笑。
裴歆和顏昊已經來到他們背後，清清楚楚地聽見小婉的話
裴歆的雙眼含痛地低垂著，她眼神呆滯地望向遠方，驀然發現，原來天空不是藍色，層層灰雲已經遮住湛藍，也這斷了她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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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旭？顏旭？」
裴歆連叫了幾聲，在接觸了顏旭憂鬱的眼神後，她伸出的手凍結在他的手臂前。
「你叫我？」顏旭連聲音都是悶悶的。
「你無心上課……今天就上到這吧。」裴歆合起自己的書本，打算起身。
「裴歆……」顏旭伸出手拉住她，欲言又止。
「……唉！」裴歆幽幽地坐下，她停留在顏旭臉容上的眼神感染了他的憂鬱，也蒙上了一層憂傷。
「別歎氣……」顏旭伸出手，輕輕撥弄著裴歆胸前的一絡髮絲，那樣憐惜、那樣溫柔，仿若這是兩人間最後的依戀。
「怎能不歎氣？你的眼神第一次這樣充滿憂鬱，而我……」裴歆有些哽咽，她吞吐著一句話未出口——而她知道那是為了小婉。
「是嗎？我的眼睛告訴你我憂鬱？」顏旭閃躲著裴歆的目光，不知道是為了不讓她擔心，還是因為莫名其妙興起的心虛。
「別逃避，顏旭，別逃避……」裴歆轉回頭，面對著牆壁，空洞的眼神和她堅強的語調成了鮮明的對比。
「我……我找不到小婉，她已經好幾天沒去基金會……」顏旭不知不覺深深吁了口氣，顯露了他的擔心。
「……總有地址可查吧，真擔心的話，去她家找她。」裴歆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出這樣的「餿主意」，她緊抿著嘴，硬是把漲進眼眶的熱淚給逼回去。
「嗯……」顏旭的眼睛閃過一絲亮光，立即陷入沉思，他認真考慮起裴歆的建議。
裴歆再度轉頭注視著顏旭，她的眼睫隨著他的若有所思而慢慢低垂，終於，裴歆悄悄背起手提包，拿起書本，無聲無息地退出顏旭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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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提早下課罷了，為什麼要這樣痛心？
為什麼一顆心像被撕裂了？
為什麼感覺像是割捨掉心頭一塊肉？
裴歆匆促地邁出顏家大門，淚水已經氾濫成災，淌了一臉，模糊了視線。就在大門在裴歆背後掩上時，她和下班歸來的顏昊撞個滿懷。
「裴歆？」顏昊驚喊，雙手攀住她的胳臂攔住她的去路。
裴歆只得摀住嘴，極力壓抑想嚎陶大哭的衝動，然而不斷湧入眼眶的淚水卻彷彿是爭著向顏昊撒嬌，急巴巴地奪眶而出，怎樣也止不了。
「怎麼了？怎麼了？你要回家了？」顏昊不明所以，但看見裴歆的淚，他難掩心酸，口氣也不再如往常鎮定。
裴歆搖搖頭，又點點頭，仍然說不出任何話。
「走，我送你回去。」
裴歆還是搖頭。
顏昊不顧裴歆的意願，他輕拉起她的手臂，輕柔的動作透著堅持，裴歆只得任由他的引領，坐上他的小車。
今晚的夜色，是不是特別幽暗？
明滅的街燈為什麼不體恤她哭紅的眼睛，刺眼異常？
裴歆低著頭，雙手扭絞著自己的手提袋，不時抬起手拭掉淌在面頰上的淚水．
顏昊一句話都沒說，只是任由裴歆哭泣，他只是穩穩地握著方向盤，在台北市區繞來又繞去。
「心情平靜點沒？」終於，在裴歆停止哭泣轉頭望著窗外發呆時，顏昊輕聲開口，
誰知道他不問還好，一問，裴歆的眼眶又一陣熱，她動手關掉音響，因為廣播電台正播放一首感傷的抒情歌曲。
顏昊略一猶豫，將車滑向路邊停靠。
「顏大哥，你……」裴歆終於開口了。
「你是哭著離開我家的，你說，我能讓你這樣傷心地回家去嗎？」顏昊握著方向盤，目光直視著車頭燈圈住的那一片光暈。
「跟你沒關係的。」裴歆並不想為顏昊帶來麻煩。
「你這麼覺得？」顏昊回頭，目光炯炯地盯住裴歆。
「我……」裴歆一回頭，她的眼睛立即被顏昊的眼神震撼了——那是一雙怎樣清澈無私的眼眸啊！
顏昊的眼神說明了他的關愛，而這一次，裴歆又無障礙地接收了他無私無求的真摯情感。
為什麼？為什麼她總能從顏大哥的眼眸讀出他的心思？
裴歆的心跳急劇地加速著，她轉回漸漸臊熱的臉。
「裴歆，原諒阿旭無意間造成的傷害。你的眼淚說明你的心痛，但是，你並不是孤單的……任何事，都有顏大哥在。我一直相信。像你這樣善良的女孩，上天會賜福給你，你的爸媽在天之靈也會庇佑你，你說是不是？」
聽著顏昊說完這一串話，裴歆的頭輕輕轉回，她不爭氣的眼又霧濛濛一片，不過這次濕潤眼眸的不再是苦苦的淚，而是暖暖的感動。
第七章
約定
如果有來世，只想徜徉在你的愛戀中，和你牽手走一生。
顏旭看著自己手上的地址，直找到小婉的住家，他研究著面前的老公寓，伸手撫了撫紅漆斑駁的大門，這紅白交錯的顏色，竟像淌血的人生，無言地訴說一些被大眾忽略的深沉苦痛。
「四樓之下……」顏旭找了找對講機上的號碼，伸向按鈴的食指有片刻的猶豫。終於，他還是按響電鈴。
「找誰？」是一個陌生婦女低沉的嗓音。
『常問小婉是不是住這裡？我是她愛西文教基金會的朋友。」
「你找小婉有事嗎？」
「是這樣，小婉已經幾天沒去基金會，大家都很擔心她，所以我來看看她。」顏旭不疾不徐地說著。
「她……」
「我可以上去看看她嗎？」顏旭搶白，他聽出應答的人語調愈來愈沉重，他的心也被揪住，懸在心口上。「你先上來，但是小婉不一定願意見人……」
「沒關係，謝謝你。」
斑駁的鐵門「嘟」地一聲鬆開鎖，顏旭急忙忙地三步並作兩步，往四樓奔去。
當小婉的媽媽推開小婉的房門，顏旭的五臟六腑立即被小婉震懾了——
小婉蟋曲地坐在床頭櫃上，她歪斜的頭無力地靠在牆上，臉孔寂靜地面向窗外，似乎想從窗戶透進來的白燦燦亮光抓住一點「光明」的能量，這樣的小婉，正以無聲息的肢體語言詮釋著四個字——了無生氣！
顏旭默默走向小婉，在她面前停了下來。
許久許久，顏旭只是靜靜地望著小婉。
「嗯……是顏旭嗎？是顏旭嗎？」小婉突然動了一下身子，她伸出僵硬的手在空氣中探索著，然而，就在顏旭握上她的手前，她又把手縮了回去，哺哺地碎念著：「不要期待，不要期待啊小婉，千萬不要……」
顏旭的心再度被擊潰，他充滿自責地呆望著小婉，直到小婉的媽媽悄悄退出房間，門關上時所發出的聲響才讓顏旭驚醒過來。小婉也被關門聲震了一下，但她合著的眼並未張開，只是移了移頭顱，輕輕張開嘴，嚶嚶地哼著什麼歌曲。
顏旭凝神諦聽，小婉斷斷續續哼出的曲調，竟然是去東北海岸那天裴歆反覆聽的蕭邦的「離別曲」。
「小婉……」顏旭再也無法沉默。
小婉像受了電擊，渾身一顫，她驀地坐直身子，差點就從床頭櫃跌下來，顏旭慌忙伸手扶住她。
「顏旭？」小婉摸了摸扶著他的手：「真的是你？我一定是在做夢吧……」
「不是夢。小婉，真的是我，我來看你了。」顏旭抓住小婉的手，繼續說著：「這幾天你好嗎？都不見你來基金會……」
「我……很好啊，只是懶得動，所以……」小婉低著頭，聲音微微顫抖。
「噓——別說了。」顏旭擁小婉人懷，他不想聽她編織的謊言，因為擺在眼前的一切已經說明了一件事——她在折磨自己。
「你的擁抱好溫暖、好溫暖，可是……」小婉的聲音從顏旭的懷中透出。
「可是？」
「沒事……沒事……」小婉為著不知名的原因突然畏縮了。
顏旭將小婉拉出懷抱，他語氣堅定地追問；「有！有事！我知道有事！」
「沒，沒事，真的沒事。」小婉搖頭否認。
「好吧，我相信沒事，別再說了……」顏旭再度緊緊擁住小婉，他恨不得自己有三頭六臂，可以為她擋去所有風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