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易芸
「嗯？其實？」她鼓勵他繼續說。
「其實，你也需要人照顧。」
聽顏旭這麼一說。裴歆幽幽地垂下眼，不知不覺眼眶中漸漸蓄滿了淚水。這些年來，她和姐妹們相依為命，雖然不孤單，卻必須學著比其他人堅強，因為沒有父母可以依賴，因為她未曾徹底對任何一個異性交出自己的心。長久以來，她已經習慣去照顧別人、瞭解別人的需求了，如今，卻只因顏旭極為平常的一句話，竟將她深藏在內心深處的那股渴望被呵護的情感勾了出來，再也藏不住了。
可是，畢竟裴歆是習慣堅強的。她拍拍顏旭的手，拉著他起身——
「走吧，畫還沒看完呢！」
「你可以嗎？不累？」顏旭觀察著裴歆的臉色，半天，才若有所思地說：「現在才發現我所擁有的幸福是什麼樣子……能看清自己想看的，感覺真的很好！」
顏旭的聲音極輕，裴歆卻一字一句聽得分明，不覺眼眶一熱。
顏旭的話又真又傻，相較起楊柏思的花言巧語，前者在裴歆的心中掀起的波瀾卻有過之而無不及。
「說什麼傻話，」裴歆突然想起昨天晚上的噩夢，便輕輕拍了拍顏旭的手臂。
輕輕挽起顏旭的手臂，裴歆的心彷彿找到方向，踏實了、平靜了。
顏旭呢？裴歆挽著他的手雖讓他有那麼點不自在，可他又喜歡這樣的感覺。看著裴歆專心地觀賞眼前的名畫，他卻只能心思不寧地注意著裴歆那只握在他手臂上的手，還有她那祥和、動人的臉龐。
「裴歌……」
「嗯？」
「我……」
「嗯？」裴歆側過頭，迎視顏旭靦腆的目光。
「我……我想……」
「嗯？想什麼？」看著這樣的顏旭，裴歆眼裡儘是笑容，感覺像是又回到初識時的新鮮和期待，而一切又是那麼地自然——
自自然然地相遇、自自然然地熟埝，不同的是，現在裴歆的心已經瞭然。
「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想說什麼……只是覺得有話想說。」顏旭終於理出一點不算頭緒的頭緒。
「那就等你想清楚的時候再說吧。」裴歆的聲音柔柔
溫溫地，不帶一點壓力。
顏旭臉上線條一鬆，緩緩地反握住她的手，他決定聽裴歆的話，什麼話都不要說。
因為，一切盡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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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歆總是習慣隨身攜帶一本書打發零碎的時間。不過，自從她身邊有個顏旭後，出門時她就很少把書拿出來過，更不用說今天了。
在捷運列車上，裴歆和顏旭並肩坐著，兩人享受著靜默的交流，有種甜甜的、不熟悉的情感在兩人間醞釀。
「顏旭，你談過戀愛嗎？」裴歆打破沉寂，輕聲問道。
戀愛？
顏旭歪著頭，表情是滑稽的思考狀，然後，只見他的手緩緩抬起，搔著自己的腦勺。
「戀愛是什麼樣的感覺？」他憨憨地問。
「戀愛是……」裴歆看著顏旭，頓時住了口。
對啊，戀愛是什麼感覺？
「戀愛是……你會記掛一個人，無時無刻，戀愛是……當你想起某個人時，心頭就有股甜甜的感受，想見他、想和他膩在一起；戀愛是……關心一個人的一舉一動和所有言語……」
說著說著，裴歆的臉漸漸緋紅。怎麼這麼不知羞啊裴歆，這說的不就是自己對顏旭的感覺嗎？
顏旭很認真地聽著，完全末注意到裴歆的不自在。
「我……」他過濾著自己心裡是否存在裴歆所描述的這樣一個人。「我……」然而，他的臉色是一種極度困惑的神情。
「顏旭？」裴歆也疑惑了。
突然，裴歆想起什麼，向車箱左右張望著；這時候的乘客並不多，車箱另一頭只有一個打著盹的老先生……
「我們來做個小小試驗！」裴歆立即解下自己的項鏈往顏旭脖子一套，她邊說邊抓住他的手一起握住墜子。
「試驗？」顏旭傻乎乎地問。
「想想看，你戀愛過嗎？你心裡有我剛剛描述的這樣一個人存在嗎？」
顏旭愣愣地面對裴歆，一頭霧水地努力思考著。
裴歆不再說話，她集中精神在顏旭的雙眸，她正讀著顏旭的心思，透過項鏈！
只是，裴歆的表情愈來愈凝重……
「她是誰？」
裴歆看見一張清湯掛面的小臉，她有著一雙大眼、小小的鼻了、小小的嘴巴，十足林黛玉的柔弱和靈秀。
「誰？你說誰？」顏旭不解地問。
裴歆不動聲色地描述了自己所看見的影像。
「小婉？」顏旭大驚。
「小婉？」裴歆重複問著。
兩人就這麼互望著，半晌，裴歆低下頭，眼睛緩緩閉上。雖然她又看見自己的影像出現在顏旭的腦海中，只是，她的影像是那樣模糊，幾乎被小婉的影像遮蓋。
顏旭心裡是有她，但是，他更重視小婉……
有了這樣的體會，裴歆黯然了，她轉過身，靠回椅背
「裴歆？」顏旭始終摸不著頭緒。
「我能見見她嗎？小婉？」她的聲音很低很低，幾乎要聽不見。
「小婉嗎？當然可以，只是……她看不見你。不過，她會很高興認識你的。」談著小婉，顏旭臉上終於有了一點笑容，而這一點笑容卻更映襯出裴歆臉色的灰暗。
「她看不見我？」裴歆難掩驚訝地問。
「嗯……她沒有我這麼幸運，可以逃脫生活在黑暗中的命運……」顏旭臉上的笑容漸漸隱去，取代而來的是深深的惆悵。
難怪，剛剛看見的影像是一個眼睛大卻無神的女孩
上天是如何決定一個人的命運？小婉那一雙出色的眼睛卻一點功用都沒有？
老天爺，你這個玩笑未免開得過火了！
裴歆突然想起幾句席慕蓉的詩：
一定是有些什麼
是我所不能瞭解的
不然草木怎麼都會循序生長
而候鳥都能飛回故鄉
一定是有些什麼
是我所無能為力的
不然日與夜怎麼交替得
那樣快所有的時刻
都已錯過憂傷蝕我心懷
憂傷蝕我心懷？裴歆驀地打了個冷額，怎會想起這首詩？多不吉祥的兆頭啊！
「真的要見她？」顏旭追問著。
「啊？喔，是啊。」裴歆拉回岔出去的思緒，回應著。
「走吧，我知道她現在在哪裡。」顏旭看了看手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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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顏旭，你來了。」
裴歆跟著顏旭走進一間小小的教室，看著他和大家熱絡地打招呼。
「裴歆，那裡！」顏旭伸出手指了指角落。
裴歆順著顏旭的指引，看見一個專心編織著中國結的女孩——
真的是一個十足林黛玉的女孩！
看著小婉瘦削的身形、尖尖的下巴、蒼白的手和倔強噘著的櫻桃小嘴，裴歆的腳步停了下來，她突然失去勇氣，不知如何面對這樣一個近在咫尺的……競爭對手。
要和這樣的小婉競爭嗎？連她都想去保護她啊
裴歆的臉上寫滿無助，她的眼神有困惑、不忍，還有更多彷徨，以至於顏旭關切地伸出手緊握她的手心。
「裴歆？」他問。
「我……」裴歆轉身奔了出去，在走廊轉角暗自歎泣起來，她心裡湧現一個聲音：裴歆，你到底在做什麼？這樣表現好丟臉哪！
可是，裴歆就是無法壓抑想哭的衝動，淚水就像堤防裂了個口，控制不了地滲出。
「裴歆，你怎麼了？」顏旭已經跟了上來，手足無措地拉了拉她的衣袖。
裴歆慢慢轉身，面對著顏旭，她還是低著頭，肩頭因為啜泣而顫抖著。
顏旭心疼地攬攬她，裴歆依賴地將頭倚上顏旭的胸膛。這樣一來，原本已經要止住的淚水又因為這個碰觸而一發不可收拾。最終，裴歆難過地投入顏旭的懷抱，像在無際的大海撈到浮木，再也不肯鬆手。
「顏旭……不要……」裴歆想懇求顏旭不要離開她，卻說不出完整的請求。
「你怎麼了？為什麼哭得這麼傷心？我……」顏旭不斷拍著裴歆的背，心裡有種奇怪的感情在蔓延。
原來裴歆是這麼地脆弱，一直以來，都是她在引領他，可事實上，真的需要保護的是她哪！
有了這層領悟，顏旭的心理已經起了變化，他無限疼惜地拍著裴歆的背。
哭著哭著，突然問什麼東西吸引了裴歆的注意力，她停止了哭泣。原來是戴在顏旭脖子上的項鏈隱隱發熱，熨得裴歆左胸也一片溫暖。
裴歆閉上眼，感受顏旭的意念，在他紛亂的思緒中，裴歆看見小婉的影像若隱若現，但是，他抱著她的手卻愈來愈緊——
難道，顏旭自己並不清楚小婉在他心中的份量？
這會，連裴歆也困惑了。她鬆開手，面對顏旭，研究著他的目光。
裴歆的眼眶微紅，眼眸因為剛剛的哭泣而溢光流彩，這樣的她，讓顏旭看傻了
不由自主地顏旭移近臉，在裴歆的額頭輕啄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