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湛亮
「哎呀!最重要的竟然忘了講。」被這麼一提醒,俏護士叫了起來,隨即挨到水灩身邊,神秘兮兮的壓低嗓門竊竊私語。「水醫生,妳知道我們長華頂樓有問號稱總統套房、平日不開放給一般人使用的病房吧?」
「嗯。」輕應一聲,依然聽不出重點。
特意看她一眼,發現她神情沉靜,沒一絲身為人家女友該有的擔憂,俏護士不由得小心翼翼道:「水醫生,妳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嗎?」
「我該知道什麼?」聽出她話中似有深意,水灩心下莫名一凜,隱隱有股恐慌……她方才問著孟海的事,難道和他有關?
看來水醫生真的好像什麼都不知道!
有些同情瞅她一眼,俏護士小聲轉告聽來的消息。「水醫生,我聽說……聽說孟先生得了血癌,現在正住在那間『總統套房』。」
臉色霎時慘白,水灩只覺腦中轟轟作響,思緒一片空白……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
「水醫生?水醫生?」
愣愣瞪著不斷叫喚她的俏護士,水灩強抑住心中不斷擴大的惶恐,瘖痖顫聲,「不……不可能……」
「是真的!」幾乎要舉手發誓,俏護士急急又道:「這是個秘密!被派上去照顧孟先生的醫護人員都被下了封口令,不得對外透露任何消息。我有一位要好的學姊就是被調上去的護士之一,是她私底下偷偷告訴我的。」
聽她言之鑿鑿,水灩心中更慌,微抖著手,顫巍巍地拿起電話想打給孟海求證,然而──
不通!孟海的手機竟然不通!
白著臉,她飛快撥出另一組號碼,所幸,響了兩聲,馬上就接通了──
「王雄一先生?」
「我是!妳是……水醫生?」顯然的,電話那頭的人聽出了她的聲音。
「是的!」
「呃……請問有什麼事嗎?」嗓音遲疑,暗暗冒冷汗。
「孟海他……他罹患了血癌,是嗎?」唇瓣蒼白無血色,卻依然果斷地吐出單刀直入的問題。
「……」沉默。
「告訴我!」她冷聲厲喝,態度堅決。
「這……應該是個秘密的,妳怎麼會知道?」算是間接承認了。
原來是真的!
臉色更加雪白,她捂著唇,心口揪得幾乎快喘不過氣,渾身不由自主發顫。「我……我要去看他……」向來清冷不波的嗓音,此刻竟隱隱含著泣音。
「妳上來吧!」王雄一忍不住歎口氣。
連說再見的時間也不願浪費,水灩飛快掛斷電話,踉蹌起身給了從剛剛就一臉擔心看著她的俏護士一個感激的擁抱。「謝謝妳告訴我這件事!」
話落,她昂頭整理好心情,帶著堅定眼神大步離開門診室,前往頂樓的「總統套房」。
第九章
以一個剛獲知情人罹患血癌的人而言,她實在是鎮靜過了頭。看著雖顯蒼白卻看不透心思的沉靜女子,金剛兄弟忍不住這般想。
這就是阿海喜歡的女人嗎?果然性情堅毅,短短時間內就能調整好自己情緒。打量著人,孟老爺子暗暗點頭。
病床旁,無心去猜測旁人的心思,水灩眸光無法自正陷入沉睡的孟海臉上移開,只能癡癡瞅凝著。
才幾天的時間,他竟已消瘦成這樣,氣色敗壞至如此,可卻還每天強打起精神和她通電話,言談開朗輕快地逗她開心,自己強忍著痛苦卻什麼也不告訴她……這男人好過分……真的好過分……
纖指憐惜地撫上已略微凹陷的娃娃臉,水灩心中好氣……真的好氣……
「哇──誰捏我?」驀地,正在沉睡的孟海發出一道虛弱慘叫,當場嚇得一旁的金剛兄弟和孟老爺子紛紛瞠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瞪向下毒手的女人。
咦?她不是很憐惜地撫著孟海嗎?怎麼轉眼間就毫不留情地對病人「痛下殺手」?這女人究竟在想什麼啊!
「是我!」不理會旁人瞪來的責難目光,水灩冷聲回應。
「誰這麼沒良心,竟敢欺負病人?」大概是病糊塗了,孟海一時沒聽出水灩的聲音,眼皮還沒張開就虛弱抗議,然而當他緩緩睜開眼,乍見那張熟悉的麗顏時,他登時一驚,嚇得臉上雪白無血色。
「呃……我在作夢,對不對?」不然她怎麼會站在病床邊啊?
「雖然醫生有安撫病人的責任,但我必須很遺憾地告訴你──你再清醒不過了!」看著他驚慌表情,水灩莫名感到一股滿足。很好!他也知道要怕了,是不?
完了!雖然不知水灩是如何知道他的事的,但如今她都站在這裡了,肯定是很清楚他的一切情況,而且她還非常、非常的生氣!
冒著冷汗,孟海心裡七上八下的,求救的眼神瞟向不遠處的金剛兄弟。
「呃……我想我們還是出去,讓你們單獨談談。」眼見情況不對,金剛兄弟不顧不斷瞟來的求救目光,很識時務地異口同聲道,硬拉著不是很願意離開的孟老爺子飛快離開病房,留下他們兩人自己去把事情「喬」好。
好個金剛兄弟,竟然見死不救!
眼神哀怨地看著三條背影消失在病房外,孟海好悲涼,真覺得天底下沒有比他處境更可憐的血癌病人了。嗚……他是個病人,為什麼還得這樣膽戰心驚?
眼見自己被無情拋棄,再也求救無望,他只能勇敢面對「現實」了。
「呃……水灩,妳怎麼知道我在這兒?這應該是個秘密,醫護人員都被下了封口令了才對啊!」他囁囁嚅嚅地問,就算鼓起全部的勇氣,依然感到心虛萬分,聲音小得像貓咪在叫。
「天底下有永遠的秘密?」她揚眉淡聲反問。人類奇怪的八卦心態,通常越是說秘密、不可宣揚的事,傳的越是快速。
「……」聽出言下之意,總算知道自己犯了啥錯,孟海尷尬無語,可憐兮兮的眼神直看著她。
見狀,水灩一瞬也不瞬地深深瞅著他,瞅到他心慌意亂,認錯地垂下眼皮。
「對不起……」好心虛道歉。
「為什麼要瞞我?」歎了口氣,她幽幽問道。
「我怕讓妳替我擔心。」
「你原本打算瞞我多久?」瞠眼瞪人,實在不解他怎麼會以為可以瞞得過?他這麼多天不出現,難道她就不會起疑嗎?
「瞞到我想好該怎麼對妳說的時候,就會告訴妳了。」抬頭偷覷一眼,驚見她臉色不善,趕緊又垂下頭。
「那麼你想好要怎麼對我說了嗎?」
「呃……就是還沒,所以才一直沒說嘛……」囁嚅咕噥,覺得自己一點當病人的特權都沒享受到,反倒像犯人被質詢。
聞言,水灩實在好氣又好笑,再看他雖然消瘦、但神態卻很安然平靜,甚至還能輕鬆地與她逗笑,心中不禁隱隱泛酸。
「孟海,你為什麼可以這麼平靜的接受?」他如此的坦然,讓她看了反而難受。
沉默了會兒,孟海拍了拍身邊的空位拉她坐下,大掌緊緊密密包住溫暖小手。「水灩,我有個爺爺,讓他老人家為我這個晚輩的身體操心已經很不孝了,若我的精神狀態再不穩定,整日哭天喊地、自怨自艾為什麼得病的會是我,讓他老人家看了不是心裡更難受?
「再說,爺爺他已經經歷過一次因血癌而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悲劇,如果我最終也將走到那個階段,我希望能讓他老人家的悲傷降到最低。」他平靜微笑,果然是以最坦然的心態在面對自己的疾病。
「你不會!」不高興他有自己可能有個萬一的想法,水灩蹙眉輕斥,隨即抓出他話中透露出的訊息。「你家人曾有過血癌的病史?」
為她的輕斥而窩心,孟海眨眼又笑,「不然妳以為長華醫院是怎麼來的?」
「不是你爺爺出資創辦的?」
「我爺爺三十年前生意做得好好的,若沒一些契機,怎麼會突然想開家醫院?」他笑,在水灩的幫助下調整了一個更舒服的姿勢後,才繼續又道:「其實我是個遺腹子,我那無緣的老爸在我窩在娘胎五個月時,就因血癌直奔天堂。
「這件事對爺爺造成很大的打擊,雖然大體而言,血癌並不是一個遺傳疾病,但爺爺他實在怕我這唯一的命根子有啥萬一,索性就自己創辦一家醫院,廣邀各科名醫,想說若身體有啥狀況,可以在自家醫院接受最好的治療……」頓了頓,不由得苦笑。「沒想到他的未雨綢繆,還真的派上用場了。」
「孟海……」從進病房來,第一次見他露出這種感歎神情,水灩不由得心口一緊,然而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水灩……」大掌忽地緊抓住她的,孟海心情萬分複雜地歎了氣。「我對妳感到好抱歉。」
「為什麼要向我致歉?」幾乎可以猜出他的心思,水灩隱隱動了怒。
「我撩撥了妳,讓妳動了情,但卻可能無法給妳幸福,反倒有可能讓妳傷心……」嗓音一窒,他雖然坦然面對自己的疾病,可面對她,卻難受地再也說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