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夏夜
「我不知道這樣做合不合你的意思?不過我想大部分的藏書人都希望,自己的心血能對更多後人有所貢獻吧。」
柳父對他開出條件的隔天,他就跟他任教的那所大學聯絡,希望他們的圖書館能破例收藏柳先生的藏書。
一開始館方是不願意的,因為畢竟學校圖書館空間和人力有限,如果每個老教授的藏書都要擺進圖書館,恐怕沒辦法照管的周全。與其因為保存不善而招惹人怨,倒不如不碰這燙手山芋為妙。
但在舜華的百般遊說之下,館方的態度開始有些動搖了。
最後因為舜華願意提供高額的捐款,作為圖書管理資金,終於獲得館方的首肯。
「我很高興。昨天圖書館館長親自跟我聯絡,我一口就答應了。一輩子的心血能有這樣的收藏方式,我已經感到很安慰了。」
「那就好。」
「依照我們之前的約定,我應該告訴你慕陶現在人在哪裡。」
「不用了。」
「為什麼?」柳父不禁錯愕。
舜華淡淡一笑,「我已經知道她在哪裡了。」
「那你為什麼還……」
「有你們的支持,我想慕陶應該會比較快樂。」
如果柳父柳母不贊成他們在一起,就算慕陶回到他身邊,他知道她心裡仍然會存在一個無形的負擔;他不願意見到她愛得那麼痛苦。
至於柳父願不願意幫他把慕陶綁上花轎,他覺得並不重要。
柳父怔了一下,點點頭。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那當然,我們也相信自己女兒的眼光。」
「謝謝你們。再讓慕陶冷靜幾天,我會去將她帶回來,到時候再來拜訪。」
舜華起身,柳母殷切地拉著他的手,將他送出門外。
柳父隨後跟出,沒說什麼,但神情顯得相當欣慰。
舜華離開之後,他們兩人仍站在門外,看著他離去的方向。
「我們慕陶真是幸運,居然找到這麼好的男人。唯一寶貝女兒的終身大事,我現在總算是放心了。」柳母欣慰地說。
「是呀,你說的是。」柳父由衷的點頭。「他是真心為慕陶著想,只希望我們那寶貝女兒不要太死心眼,硬要將唾手可得的幸福給推出門外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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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部夏日的陽光似乎特別耀眼,正午時分,風輕輕拂動海面,閃閃波光看似金黃色的鱗片。
下課鈴聲響過不久,慕陶抱著厚重的原文書踏出教室。
她避開學生熙攘的走道,獨自在樹蔭和花圃之間穿梭。
聽到樹間蟬聲噪耳,她不禁抬頭望了一眼。
聒噪而聲勢浩大的蟬不見蹤影,只有明亮的陽光透過樹葉縫隙篩落下來,在斑駁的樹幹間閃動著。
看著鳳凰木上吐露著金紅色的花蕊,她有些感歎時光流逝的匆匆。
原來轉眼之間,她搬到南部已經一個半月了。
當初為了適應新環境,她每天忙忙碌碌,似乎總有沒完沒了的事要做。而如今回想起來,她幾乎沒印象這一個多月來自己是怎麼度過的。
離開舜華之後,她一個人更覺得孤單。
待在房間裡,她常常想起和舜華在一起的點點滴滴。
她一直以為自己是很堅強的,能為了自己深愛的人做到這樣的地步,而不會後悔;但每當她想到舜華,還是忍不住哭了。
從前的一切就像夢一場,已經成為過去,而回憶卻仍如影隨形的折磨著她。
不知道舜華現在過得怎麼樣?不知道他會不會怨她呢?
想到這裡,慕陶停下腳步,輕輕歎了一口氣。
這些日子以來,她靜靜的想了很多。
她知道自己真的很愛舜華,而且心疼他的身世。如果可以的話,她多希望可以一輩子陪著他。
但因為她愛他,所以她今日更不能反悔自己的決定。
只好安慰自己,真心相愛的人也並不是非要永遠在一起不可。只要知道他過得很好,她就沒有遺憾了。
從國小時候第一次見面到現在,她相信他們很有緣,各自繞了一大圈,命運依然把他們兜在一起。可惜,大概是有緣五分吧。
慕陶苦笑著搖搖頭,企圖將這些自怨自艾的思緒拋諳腦後。
她下午沒有課,打算早點回去休息,所以直往停車的地方走。
因為不喜歡跟別人濟,她向來把車停在校園偏僻的角落,那裡的教職員停車區不論何時總是只有零零落落的幾都車,也很少有人經過。
但當她走近停車場的時候,卻遠遠看到有一個挺拔的人影倚著她的車站立。
偷車嗎?她心裡感到疑惑,但看對方瀟灑自若的姿態,卻又不像要幹什麼歹事。
她三步並作兩步,趕忙前去看個究竟。
當她看清楚立在她車旁的那個人影之後,不由得愣住了。
是舜華!
他遠遠的就看到她來了,只是好整以暇地在原地等著她。此刻見她遲疑不前,便微笑著向她走近。
「怎麼了?一個多月不見,不認得我了?」他笑笑的說,笑容一如往昔地瀟灑自若。
「不是。你怎麼來了?」她沒有預料到已經過了一個多月,還會在這裡見到他,她突然不知所措。
「我來找你。」
「找我?」
這個停車場靠近海岸,海風特別大。她身上一襲純白色的紗質洋裝在風中飛揚,長髮也被吹得凌亂。
他長指一伸,輕輕拂略她額前新剪的劉海,像替她整理,又像蓄意將之弄亂。
「很訝異嗎?我不能來找你?」
慕陶搖搖頭,「你來找我做什麼?」
「問的好。可是我要先問你——你莫名其妙從我身邊逃開,跑得不見人影,難道不該有所解釋?」
慕陶深吸二口氣,像在凝聚所有的決心和勇氣。
「不告而別,確實是我不對。既然你來找我了,那我現在就跟你說清楚。我決定跟你分手。」
「哦?為什麼?」
相對於她的緊張,舜華只是悠哉地撥弄著她的頭髮,一副氣定神閒的樣子。
「為什麼?」慕陶愣住了,一時想不到有什麼理由可以說。
「怎麼?忘記了,還是還沒想到呢?」舜華見她發愣,好笑的問。
慕陶聽見他的取笑,神情顯得更加尷尬。
「要不要我替你說?」
「你?」她疑惑地看著他,不明白他又知道了些什麼。
「因為我爸爸開出條件,只要你離開我,他就會讓我在歐陽集團旗下事業擔當重任,而你答應他了,對吧?」
聽他說出事實,慕陶心裡倒覺得坦然多了。
「原來你知道了,那也好。」
「好什麼?」舜華陡然色變。
「既然你已經知道我的決定,那我就不用多說了。」
舜華沉定的眼眸凝視了她好一會兒,冷冷地笑了。
「你真是愚不可及。」他嘲諷地說。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你以為你這麼做,就能改變什麼?歐陽勖成肯不肯重用我,對你而言很重要?他不用我,我就沒出息了?」
「我不是這麼想。之所以這麼做,我只是希望你爸爸能遵守當初的承諾,好好善待你罷了。你們父子失和已經太久了,你媽媽已經不在,難道你連親生爸爸也都不要了嗎?」
舜華心中微微一震,是一種動容的感覺。
但他立刻將這份感動壓抑下來。
「無所謂,反正我們父子的感情也從來沒好過。」他冷冷的說。
「那是因為你們都是這樣想,你們兩個人都太倔強。好不容易你爸爸現在願意回過頭來向你示好,你為什麼要刻意把他開在門外?」
舜華沉默了一會兒,說道:「如果他對我的好,需要把你犧牲掉,那麼我寧可不要。」
慕陶聽他這麼說,眼睛不由得紅了。
「何必呢?」她勉強笑道。
「你不瞭解你對我而言有多重要。」他由衷地說。
「或許吧,但我認為你爸爸對你而言,也是很重要的……」
「不要跟我說這些。」他冷淡地打斷她的話。
「舜華……」
「我要你跟我回去。」是不容置疑的口吻。
「不行,你爸爸跟我有協定。」
「我管你們的狗屁協定!」舜華難得不文雅地冒出一句粗話。
慕陶微微一怔,幾乎懷疑是不是自己聽錯了。
「一個多月前,我就和老頭翻臉了。」
「呃?怎麼回事?」她連忙問道。
「我警告他,不要再干涉我的事,否則我和他脫離父子關係。」
「你怎麼可以這樣?」她有些埋怨地說。
舜華臉上帶著冷笑。
「若是在十幾年前,我這麼說正是他巴不得的事!這些事情你別管,我和他之間的事,不是你能瞭解的。如果你以為你一廂情願這麼做,就能讓我和他變成你想見的父慈子孝,那就大錯特錯了。」
「你的意思是說,歐陽先生是騙我的羅?」
「他是不是騙你,我不知道。不過,他把你從我身邊逼走,不論他對我多好——就算把全都產業交給我,我也不會領他的情!」
慕陶默默垂下了頭,神情有些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