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汪孟苓
程磬怡立即搖頭。「不,雖然威奇從小就桀驁不馴,有一副全天下最倔強的脾氣,但他同時也愛笑、活潑、開朗,絕不像現在這麼難以親近。」
她感覺得出來,馨恰似乎對從前的鄭威奇十分「懷念」,她突然對他生出一股相見恨晚的感慨,如果能早幾年遇見他,或許他們之間會順利許多。
「馨怡,你認識那個傷害他的女孩嗎?」若可專注的等著她回答。
「見過幾次。她和你是兩種截然不同的典型,張娜娜雖然長得很美,卻相當高傲、冷漠,不易親近,而最重要的,她是個毫無內涵的勢利鬼。」一向溫柔的馨怡難得嚴苛的批評。
「但,他卻愛她。」若可覺得心好痛,彷彿正被一團沉甸甸的無奈情緒撕扯著,竟有一種想哭的衝動。
程馨怡嫌惡的皺了皺小巧的鼻子。「威奇當時一定被愛情沖昏了頭,張娜娜根本不值得他愛,她好狠心,在威奇最需要她的時候毫不眷顧的掉頭離去。」
唐若可默而不語,愛情是沒有道理可遵循的,張娜娜或許真不值得鄭威奇付出全心愛意,但他明顯的仍無法忘情於她。
程馨怡無奈的歎氣。「張娜娜把威奇害慘了,現在的他好像已經不存一丁點的感情。」
「有的,他不是那種能杜絕七情六慾的男人,只不過是他一直在壓抑自己,不准許自己再動情,以免再受傷害。」
她黑亮亮的眸子裡蘊藏著洶湧,澎湃的情感,這些全落在程馨怡跟中。「若可,我不知是該替你高興還是擔心,我想湘奇說得對,你對威奇有特殊的感情。」
「那總比愛上一個有孩子的有婦之夫好吧?」唐若可無奈的調侃自己,一點也不想在自己好友跟前偽裝。
程馨怡心中有著矛盾。「現在的威奇或許冷漠、無法親近,但我深信他一直是個好男人,如果你能教他改變是最好不過,但你更要小心,別讓他傷害你。」
顯然的,湘奇和馨怡都對他們之間感情的發屜不抱樂觀,一致勸她要小心,要有所保留,卻不知她早巳身不由己,根本無法控制自己的心。
「馨怡,當人陷入情網時,有幾個還能保持理智?有幾個能控制住自己的感情?」她有極深的感觸。「誰能說愛就愛,說不愛就立刻切斷一切想念?掉入情網的男男女女,有幾個能免除掙扎、憂慮,而一帆風順呢?」
「我想你說得對。」程馨怡想到自己與湘奇之間的難題。
隔天午後,唐若可聽見屋外傳來的車聲,該是湘奇來接她回去;程馨怡顯然也聽見了車聲,俏聲聲的臉龐立刻綻出喜悅的光彩。
敲門聲繼而響起,程馨怡興匆匆的拉開門,但站在門外的並不是期待中的湘奇。「嗨,威奇。」她試著不流露出滿心的失望。「馨怡。」他給了她一個友善的微笑,繼而轉向唐若可,立刻換上—副冷然不可親的臭臉。面對他那張疏離的臉孔,若可感到滿心的沮喪和苦澀,在他離家的這兩天裡,一定相當努力的築起心中那道冰牆,她忍不住懷疑,它可能會有融化的一天嗎?
「湘奇呢?」
話才出口,便看見鄭威奇的瞳色變得更加冷硬。瞬間,她明白自己問錯了。這原本是個極自然的問題,但他卻立即敏感的加以扭曲,以為她寧可來接自己的人是湘奇。
鄭威奇直視著她,平板的搭腔:「湘奇胃不舒服。」
「嚴重嗎?」程馨怡緊張的搶著問。
「沒事,只是昨晚忘了吃藥。」他回答馨怡的語氣溫和許多,甚至禮貌的問候:「伯母好點沒?」
「這兩天特別好。」馨怡看向若可。「都該感謝她使我媽恢復笑容。」
他斜睇著若可。「她似乎人見人愛。」
任誰都聽得出來,他的口氣裡並沒有半絲的恭維或讚美,而是含著濃濃的指控和諷刺意謂,好似她受人歡迎也是一種罪過,好似這—切全是她刻意偽裝出來的。
唐若可沒精神反駁,甚至連生氣的勁也提不起來;鄭威奇有個永遠也改不了的毛病,剛愎自用、自以為是,他只相信自己想相信的,他不想相信的任憑別人如何解釋,他也充耳不聞。
「可以走了嗎?」他看著她的眼神裡充滿不耐。
她轉向程馨怡。「替我跟伯母道別,我不打擾她午休,有空我會常過來看她。」
「好,記得常來,威奇慢走。」
他朝程馨怡微一點頭,率先走了出去,她捏了捏馨怡的手才跟著離去。
鄭威奇沉默的駕著車,唐若可搖下車窗,讓輕柔的和風拂過她溫熱的肌膚。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他打破寂靜。
「昨晚。」
「為什麼突然下山?」
「為了生意。」
生意?她差點脫口問出,真的為了談生意?或只為了躲她?
「談成了?」
「我不想跟你談我的生意。」他的回答透著怒氣,繼而突兀的改變話題:「沒想到你和馨怡的交情那麼好。」
這有什麼好奇怪,他為什麼一臉的刺探?唐若可隨意的聳聳肩。「女孩子總喜歡聚在一起說些知心話,我和她非常投緣。」
他極端嘲諷的牽動唇角。「我不知道你是傻得毫無所覺,還是心胸寬大到不吝惜與她分享湘奇?」
若可心中的懷疑得到答案,鄭威奇確實誤解了她和湘奇之間的關係。「我想你完全誤會了。」她急切的解釋:「我絕不可能和馨怡爭奪湘奇,事實上,我正盡力撮合他們。」
鄭威奇冷冷的看著她,顯然拒絕相信。
「是真的!」她不覺提高嗓音,冀望他能相信.
他卻依然固我。「不必在我面前說這些虛偽的假話,我警告你,如果你只是看上湘奇的錢,我絕對不會讓你得逞。」
她本想為自己辯駁,但又硬生生將已到舌尖的話吞下去,她已不再因鄭威奇刺人的話而憤怒,因為她明白,那是他用來保護自己的一種方法。
她盡可能平靜的面對他,壓下心中一股強烈的渴望,渴望伸手撫平他臉上深刻的線條。「我不懂你為什麼生我的氣,我並沒有做錯什麼。」
「這就是原因!」鄭威奇火辣辣的回嘴,臉部輪廓愈形僵硬。
唐若可靜靜的聆聽著規律的引擎聲,內心卻思潮洶湧。她真想向他坦白,她根本不愛湘奇,更不想要他的錢,她愛的是一個自大、冷漠、不再相信愛情的男人……但鄭威奇一臉的孤傲卻教她喉頭緊繃得說不出話來。
或許,只有時間能證明一切。
他命令自己專心開車,心卻不聽指揮。
唐若可那該死的「肇禍者」竟擺出一臉的無辜,她竟偽裝不懂他如此暴躁的原因,她幾乎快把他逼瘋了,卻又假裝這一切與她無關!
他的憤怒既針對她,也針對自己。「逃」離家不到兩天,腦海裡卻全是她的影子,揮之不去;昨晚,他終於不顧安全的開夜車回來,只為了想看她……
鄭威奇克制不住的瞥了她一眼,卻不意迎上她專注的凝視,那哀怨的眼神令他怦然心動。她真的好美!鄭威奇感覺自己冰冷的心正一寸寸的融化,而這項認知卻令他驚慌失措。
第四章
夕陽西下,將天邊染成一片迷人的紅霞,鄭湘奇與唐若可漫步在往程家的路上,馨怡頗出人意表的邀請他們過去晚餐。
若可相當欣慰馨怡肯聽她的勸告,嘗試讓湘奇再次探望伯母而湘奇更是難掩滿心興奮,從接完電話後便開始坐立難安,像極了因等待遠足而興奮得睡不著覺的孩子。
「程伯母這幾天的狀況好嗎?」她問,知道湘奇每天至少和馨怡通一次電話。
「還是老樣子,她不想失去馨怡,怕馨怡將她送進養老院,丟給陌生人照顧。」鄭湘奇忍不住滿懷感歎:「我能瞭解伯母的心情,但要馨怡將青春全耗在照顧生病的母親身上,而沒有自己的生活,也是一件極殘忍的事。她為什麼不肯相信我是真心對馨怡,願意和馨怡一起奉養她呢?」
「或許一旦伯母的身體好轉,這種沒有理由的恐懼心理就會消失.」
「或許.伯母喜歡熱鬧,馨怡說你去的時候.她的精神變得異常好,你一走,她又病懨懨的.」
「除了馨怡以外,伯母已經沒有其他能照料她的親戚嗎?」
「她有一個小她十歲的妹妹住在高雄,馨怡的阿姨一直沒有出嫁,和伯母的感情相當好,她也曾希望伯母搬去同住,但伯母堅持不肯,她說死也要死在自己家裡.」
唐若可好心的安慰沮喪的鄭湘奇:「別心急,反正我們也不著急回台北,現在科技文明,在這裡工作其實也挺方便的.」
「即使你必須忍受威奇的冷漠?」他直言不諱:「你應該知道,他是荊意為你戴上冰冰的面具的.」
唐若可無奈的聳肩.「我使他不安,他也同樣令我不安.
「那很好.」鄭湘奇語帶促狹;「套一句你方才說的話,反正我們不急著回台北,等你們對彼此的不安到達飽和點,我就有好戲可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