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洪穎
「這位是方--」他接著想替兩人介紹,喬笑雨則一點也不買帳,截斷他的話。
「方芷馨小姐,妳拍的果汁廣告很美。我叫喬笑雨,這是我的名片。」
她從口袋掏出名片盒,抽了張名片,「像妳這麼美的女人,跟古岳威這種怪老頭在一起,簡直是糟蹋。如果妳真找不到護花使者,我勉強可以站在妳身邊假裝一下,反正不少人誤認我是男人。」她笑著將覆在額前的短髮往後耙。
方芷馨從沒見過這麼直接的人,理所當然愣了一會兒,繼而笑出聲,那猶如銀鈴的笑聲,清脆似樂。她抽出被古岳威挽著的手,伸往喬笑雨。
「我沒見過像妳這麼可愛直接的人,現在我終於知道為什麼表哥非要邀妳來了!好吧,笑笑,今天晚上,就麻煩妳當我的護花使者了。」
不習慣讓人稱讚的笑雨,臉頰轉為潤紅。幸好停車場外圍燈光不強,她慶幸著應該沒人注意到她甚少出現的害羞。除了害羞之外,她也訝異地睜大眼睛,終於看了古岳威一眼,發現他耍了她。
「表哥?你說她是你另一個女朋友的!」她沉著聲問。
「唉,笑笑,別理他了,我表哥就是這樣,他生活太無趣了,總喜歡找人作弄。他老喜歡對別人說,我是他女朋友。我母親跟他母親是結拜姊妹,從小我們就混在一起。妳既然願意當我的護花使者,晚上我就多告訴妳一些他的惡劣事跡。對了,妳吃過晚餐沒?」
笑雨搖著頭,狠瞪了古岳威一眼。從認識到現在,他不知耍了她幾回!
方芷馨見笑雨遲遲不挽她的手,索性主動挽住笑雨。穿著六公分高跟鞋的芷馨,站在笑雨身邊仍矮上兩三公分,她不禁羨慕起笑雨的身高,喬笑雨的身材其實很適合當模特兒。
「沒吃正好,今晚的烤羊肋很好吃,妳可以多吃些。小威表哥,我帶笑笑吃晚餐去囉,你自己找些樂子吧。」
看著兩人遠去的身影,古岳威嘀咕:「把我的樂子帶走,再叫我自己找樂子……方芷馨,妳厲害!」
***
泳池畔的露天宴會,白色棚架下一長列桌子,陳列了多樣而豐富的食物、飲品。棚架旁有一桌一桌四人座的圓形桌椅,院子裡的樹全掛上一閃一閃的黃色小燈。穿梭來往的服務生,個個身著深藍色中山裝。
池邊有個迷你樂隊,幾個小提琴手、大提琴手,在現場拉著輕柔音樂,一首又一首沒中斷過。
宴會裡的男男女女,無一不符合「盛裝出席」四個大字,男性同胞莫不是身著正式西裝,女性同胞則像參加選美大會,一個比一個嬌艷,喬笑雨成了唯一不合格的例外。
方芷馨拉著喬笑雨走進白色棚架,推薦了幾樣好吃的餐點,還沒說上半句關於古岳威的惡劣事跡,就讓一個企業小開邀去跳舞了。
吃過幾樣東西的笑雨,坐在離樂隊最近的泳池邊,一雙腳晃在水裡散熱。身為「高級」宴會裡的唯一「平民」,她樂得輕鬆,不介意那些不以為然的眼神或明顯、或暗地朝她看來。
這種沒啥創意的高級宴會,讓她真想打哈欠。手上的腕表,指著八點二十分,花若語還有四十分鐘才到。她不曉得能不能撐過眼前無聊的四十分鐘?
她的腳撥撩著水花,才抬頭,就看見古岳威的左手肘又掛了一名美艷女子。撇過頭,她將視線挪往別處,只要不看見古岳威,她的視線擱在哪兒無聊都好。
沒一會兒,煩人的聲音像是見不得她如願,出現在她耳朵邊:
「笑笑,妳吃飽沒?陪我跳支舞。」
「我不會跳舞。你隨便在宴會裡找個女人都好,幹嘛一定要找我麻煩?」她不得不回頭,看著根本不想看見的古岳威。
「我下午打過電話給喬經理,他說妳很會跳舞,妳的華爾茲跳得最好。走啦,陪我跳一支舞,總比妳坐在這邊無聊好。若語告訴我,妳們伊甸園的宗旨之一就是顧客至上。等若語來,我跟她簽了約,我就是妳的顧客了,陪我跳支舞應該不為過。」
「古岳威,你到底有什麼企圖?一次說清楚。全台灣做造景的那麼多家,你何必非得找伊甸園?」
「笑笑,陪我跳一支舞,我就回答妳一個問題,兩支舞兩個問題,如果妳整晚都陪著我,多少問題,我都一五一十回答妳。」
「我沒興趣陪你跳舞。」跟這種臉皮厚得像牆的男人,還有什麼好說的。
「笑笑,我覺得妳是個愛說謊的小孩。妳一定多少有興趣跟我跳舞,不然妳大可以不要來這個宴會。別告訴我是花若語逼迫妳來的!腳長在妳身上,藍色小貨車的方向盤也歸妳管,妳真不想來,誰也逼不了妳。
就像我在邀請函上,明明寫著『懇請盛裝出席』,妳不想穿美美的衣服亮相,我也拿妳沒辦法啊。來嘛!陪我跳舞,我保證不踩到妳的腳、也不讓妳踩我的腳。」
她瞪著眼,幾乎無法否認他「精確」的分析。
就算表面上她是被迫來這宴會,但就像古岳威分析的,她若是沒興趣,腳長在她身上、方向盤也歸她管,誰又強迫得了她?
況且,生意合約向來由若語負責,今天晚上她來或不來,沒多大作用。
她承認,她是有些好奇,她好奇著像古岳威這種看起來不大「真實」的怪人,究竟會辦出什麼樣的宴會?所以,她不甘不願來了。
「古岳威!我實在不懂你,是我表現討厭你的態度表現得不夠明白,還是你神經真的太大條,感覺不到我對你的討厭?」
「笑笑,妳有進步了耶!兩次都連名帶姓喊我,沒再喊我死老頭子、古老頭。嗯、嗯,有進步、有進步。說實在話,真的不是我愛講妳,笑笑,妳太不懂男人了,男人就是愛挑戰,妳姿態擺得越高,我就越是忍不住想逗妳玩。說不定妳甘願一點,陪我跳支舞,讓我覺得無趣了,我就提不起勁吵妳了。笑笑……跳支舞吧。」
古岳威向來奉行一皮天下無難事的至理名言,對喬笑雨的冷淡態度,他將視而不見執行得十分徹底。伸出大掌,做了一個邀舞的姿勢,露出在場所有人皆認為迷人的淺笑(大概只有喬笑雨對他的笑不買帳)。
「你……算了,跳就跳,你都不怕被人說摟個男人跳舞了,我怕什麼!」笑雨望著伸到眼前的手,不期然打量起那乾淨厚實的掌心,發現他的手十分修長。
撇開對古岳威莫名的討厭不說,其實今晚穿著黑色燕尾服的他,站在人群裡就是個不容忽視的發光體。
她不曉得怎麼樣才能正確形容,或許古岳威說得對,她是該好好加強國文造詣了!
因為她形容不來人群裡的古岳威給她的感覺,他老是嘻皮笑臉,表情彷彿掛著「我很無害」的招牌,他臉上那些或大或小的各式笑容,她看起來總覺不真實,彷彿他的笑底下藏著什麼駭人的力量。
若真要說實在話,她也沒自己所表現的那麼厭惡古岳威,她只是不習慣讓一個陌生人,拿如此熟稔熱絡的態度,與她糾纏。
「對嘛、對嘛!我都不怕了,妳怕什麼?這才是我喜歡的笑笑。」
「我跟你沒熟到可以談喜歡兩個字吧!」
「妳說的都對,我們快去跳舞,音樂開始了。」
喬笑雨很難忽略那一雙雙好奇的眼睛,看著正隨音樂旋轉的她跟古岳威。她的肢體因那一雙雙好奇的眼,變得僵硬,以致才踩了幾個步子,便不小心踩上古岳威擦得晶亮的黑色皮鞋,
古岳威倒也沒喊痛,臉上還是掛著一樣的笑容。
「笑笑,明天帶妳去個地方。」這可不是個疑問句。
笑雨瞪了眼古岳威,對他的命令語句顯然不滿,一下子便忘了踩到他腳的歉疚感,人也跟著放鬆,注意力由那些好奇眼睛上頭,轉到古岳威身上。
「去哪兒?」怪!她應該直接回絕,怎麼還反問他要去哪兒?
「去一個我妹妹以前常去的地方。」他低頭看著笑雨,臉上有一抹笑雨不明白的溫暖笑容,那笑容跟先前她看過的所有笑,都不同。
「以前常去?她現在都不去了嗎?」她有些訝異古岳威的表情,那種表情很難形容,有溫暖,卻好像也有種不搭軋的淡淡感傷。
「嗯。所以我代替她去。」
「為什麼她不去了?為什麼你要代替她去?為什麼……」你的表情看起來彷彿有憂傷?笑雨差點就這麼問了。今晚跟古岳威跳舞的她,是不是有些奇怪呢?她蹙眉,不再說話。
「妳打算陪我跳一整晚的舞嗎?」才一下子,他又恢復那種彷彿天下無憂的快樂模樣了。
「我妹妹很喜歡那個地方、很愛那裡的人,可惜她現在在很遠、很遠的地方,沒辦法去看那些她愛的人,所以我代她去。妳最後沒問完的,是什麼問題?回答完那個問題,妳就欠我六支舞了。無論妳有多少問題,請儘管問沒關係,我非常樂意陪妳跳舞一整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