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芙蓉
她總算抬頭看他了。他伸手小心翼翼的捧起她小臉,將她捲入懷裡。
「米繆或才幹非凡,為了火洵家,我不能放棄。可我對她,不曾有男女之情,這也是真。要我遣走她,除非火洵家與米家斷了關係,九部分離。」
望著他那雙攝魂妖瞳,聽著他宛若低吟魔咒的真心話,她不再躲開。
「用說的,你不肯信;採取行動,你又看不出;說吧,只要你願意留下,要我怎麼證明,我都依你了。」
她愣了愣,啞口無言,眼眸暗垂。最先逃走的是她,破壞婚約的是她,任性要睥氣的也是她,可沒料到他最後竟屈了世子尊嚴,先向她低頭。
他好卑鄙,總是用這招吃定她。將她小心捧在掌間呵護,給她所有溫柔,叫她頑劣的心,只能乖乖融化。
踩了一次陷阱,又踩了第二次,第三次只好繼續踩;反正她習慣了。
「你要的不是我。」抽泣著,她不是故意固執;只是一時找不到台階下。
「不是你,會是誰?」他許諾再許諾,輕吻她額際。
她能接受嗎?她再也承受不起另一次失落。
米繆或知道她只是代嫁新娘,早晚會以此威脅她的。被欺瞞的痛苦,她清楚;所以,她再不想瞞他一輩子。
「我不可能不逃,我們原來就不是命定的夫妻。」她必須說出真相。
「你是。」
「我不是,我說了數次你總不信,但我確實不是真正的——」
「你是我命定的妻室,所以即使你不是崔縵舞,你也依舊嫁進王府,成為我的人。」他語不驚人死不休,嚇的她跌退數步。
「你怎麼會——」早就知道了?那為何還對她……
「唉呀!」
她來不及將所有事情問清楚,便突然讓他撲倒在地。
以為他又打算纏綿一番,她驚慌失措的連忙想推開他。「呀,我信了信了,全信了!什麼都相信你!可求你千萬別在這裡證明給我看呀!」
再怎麼說,這裡荒郊野嶺的……未免也太離經叛道。閨房之事,當然得回閨房才合理。
他啞然苦笑。難道在她眼中,他就只是一個不看場合、整天慾火上身的男人?他無言地指著在她身旁地面上,直挺挺插著憑空多出的一把飛箭。
「這是……」順著他手勢望去——哇啊!就在她眼前岩石群後頭,莫名其妙竄出一批凶神惡煞的觀眾!
「哪有這樣的,不讓你們看就射箭殺人啊?」她讓他拉起身後,腦筋都被這突如其來的事態發展給弄糊塗了。呃,不對,這些人滿懷殺意……
「你留心些,躲到那方大石後頭。」火洵翼抽出腰間長彎刀,目光緊盯著眼前逐漸聚攏過來的人群。
「石頭後面?石頭後面是陡坡呀!」六七聽話的跑到那岩石陣後頭蹲下,不讓自己成為他的負荷。
但她仍無法不但心地探頭查看情勢,這些人絕對是殺手!長衫衣著像是來自中原,可那深邃輪廓與熊腰虎背,讓人一眼就可分辨出是關外血統。
火洵翼瞇起眼,溫柔表情被取而代之,換上那個六七不認識的他。
「自己小心。」他留下這句話,便大步向前衝出,飛身投入戰局,搶在那些人接近她之前,為她築成防壁。
他腳踩凌厲步伐,疾速揮刀,幾乎讓人看不清他的招式,伴隨閃電般刀光穿梭在敵人間,只見他週身忽隱忽視優雅銀光,漫天血花飛濺,將他青衣染紫。
面對一個個殤命的敵人身首異處,他不驚不懼,不喘不停,冷然無情。
有一瞬間,六七對那樣的地感到害怕;但隨即她明白,為了保護她,他也不得不狠心吧。原始血腥的生存方式,這就是將來她所要生存的世界。
記得在比武競試中,他游刃有餘,卻沒乘勝追擊痛下殺手;然而現在,當他被突襲而挺身防衛時,來人殺氣重重、招招致命,他反擊也絕不容情。
他果然不是那麼冷血的人啊……想通了,再看他,不僅不害怕,反而為他英勇的護衛,感到心頭一股熱潮,澎湃激盪。
她不免開始惱怒自己無能,在這種緊要時刻,她只能看著地被困,自己卻束手無策。她也想保護他,而不是被保護……
她也多少練過身手的,護院也誇她資質不凡,或許,她也可以……
「呀!」她尖叫出聲,並非見他有難,反倒是因為她身邊,不知何時突然竄出一名彪形大漢,使刀對準她腦門劈砍而下!
她機警跳開,卻一腳踩滑,身旁便是好幾尺高的巖壁陡坡,眼見她失依的嬌小身軀就要墜空!
火洵翼分神看向她,冷然神色驟變。
「拉住我!」電光石火一剎那,他凌空飛躍,踩在一個個擋路的敵人腦袋上,趕至她身邊,扯住她手臂猛力上拋,將她摔回地面,救她得免死於非命。
「呀!不要——」就算會摔疼,六七也不吭一聲,但就在他專心救她、無暇他顧之際,冷不防讓一旁的歹徒有機可乘,朝他身上猛砍下去。
「翼!」她急忙正面接下他受到砍擊而倒地的身子,抱著他寬闊後背,朝她後方倒去,指頭觸到他身上不斷冒出的濕濡熱血,叫她不得不接受他受傷的事實。
他挨了一刀——他怎麼可能挨了—刀?他從沒輸過啊!
都是她害了他!
「我……沒事。」他咬牙苦撐,受傷是自己太大意,不是她的錯,怎能讓她露出如此自責的沉痛表情?而且此時他不保護她,還有誰能?
痛楚自背後襲來,身上竄出寒意;就算看不到,火洵翼也能判斷出自己傷勢輕重;這兒離火洵家不遠,至少他得撐著將她送至安全處。
「怎麼可能沒事啊?」她只能任由負傷的他迅速將她拉起,推往更遠方;而後看他再次轉身迎向敵人斬擊。她該怎麼辦?
全身發抖,見他血流不止,她險些落淚;但,眼淚僅能宣洩她的恐懼,在這當口全然毫無益處。她不能哭。她必須變強。她著魔似的復誦決心。
他動作不再矯健,步伐搖晃,應敵明顯有些吃力。
她燒紅了眼,彷彿發狂。她知道要救他,必得先除去這些惱人歹徒。
眼中看到的,除了他受傷而染血的身軀以外,便是賊人們遺落在地上數把發著銀光的彎刀。
要救他——該如何做呢?
六七腦中迴旋映出,最初一幕是先前見到他在闈場上,颯颯非凡的身手,正拳側踢,旋身飛躍,而後浮現的景像是他方才當她面前使出的那套凶狠刀法——奇跡似的,她幾乎一步不差的默記下來。
繼而她不假思索地模仿起他的步履與勁道,失了自我意志。
可她縱身拾起地上彎刀衝出時,招式卻瞬時蛻變,功夫反而與他極為相似,彷彿與他同樣是個練家子。
「你——」火洵翼與敵人同樣震驚於她失控的模樣。
他知道她並不愚鈍,從她半天內就能輕鬆記牢火洵家隨行將領四十人外貌身家一事可見一斑;但此時的她,除了內力遠不及他,但那稍嫌零亂的刀法,倒還出其不意的擊傷數人;明顯的正在模仿他武功,招式還學的有模有樣,只是缺了內力勁道。
就算是個奇跡,沒有她天生的模仿才能也辦不到。
記起她曾指著米繆或對他說:「什麼都讓我學,她辦的到,我也可以!」
他的妻子,果然言出必行啊!也許,他撿到一塊塊寶了。
「哈哈哈……」明明略佔下風,可他卻張狂大笑著,像是勝利在握。他的自信反而讓敵人更為不知所措。
「她竟然會武功!」原先並沒收到這件消息的賊人,見她居然會使火洵家獨門刀法,還沒多加追究,早已心生畏懼。
對付一個受傷的火洵翼或許還能得勝,但對付兩個高手可有待商榷了。
「世子!」從不遠處的樹林後,米繆或率著火洵家部將們匆忙奔出,僅存的十來名敵人見狀,不得不撤退。
六七一見來人,恍若大夢初醒,這才發現手中拿著的彎刀是多麼沉重,而沾染上那腥紅血色更是怵目驚心!
她害怕的縮了手,甩開彎刀,整個人直發抖『她殺人了』雖是為了救他,但她仍動手殺人了。噁心的感覺自喉間湧出,
「唔!」火洵翼突然毫無預警地單膝落地,也許是力氣耗盡。
「翼!」他的動作驚動了她。她現在不能這麼懦弱。
憶起他的傷勢,六七一面衝到他身邊,一面對著出現的援兵大喊:「史將軍!米將軍!快救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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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勉強療傷之後,火洵翼讓部將們快馬加鞭的回到火洵王府。原先已經偷跑到半路的六七,卻因過於擔心,也自動地跟著地回去。
之後她沒再見著他。王府中,不客氣的將領們隨時有人盯著她,不肯讓她自由行動,也不告訴她火洵翼的近況;她想追問,卻換來所有人的相應不理。
「世子不需要夫人照顧。」夫人兩字極為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