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童茵
難掩興奮之情,她望向涼亭外高大濃密的梧桐,楊柳青青,同樣綠油油的一片,連用來點綴的花兒也沒有。
她突然憶起自個兒適才的胡言亂語,面色一紅,旋即若無其事地走回石椅坐下。
「張大哥,快吃吧!今兒有甜味也有鹹味,選哪一種都好。」她捧出兩碗香噴噴尚在冒煙的豆腐腦兒,笑靨如花。
臉色倏地一僵,說實話,連續幾日都吃同樣的東西,再好吃,也是會膩的。
瞅著她的笑容,張紹廷依然拿起瓷匙,一口一口地放入嘴裡,俊秀清朗的臉龐始終帶著微笑。
瞧他吃得如此歡喜,蘇蓉蓉瞇起笑眼,也跟著傻笑。
端正坐在石倚上,單手托腮,只覺張大哥的笑容真是好看得緊,就是瞧上一輩子,她也不膩。
一輩子啊……面頰微熱,她有些尷尬的眨眨眼,暗嗤自個兒怎會有這樣不知羞的想法。
長長羽睫一忽扇,不意瞥見他唇邊沾上些許豆腐渣子,不多想,她立刻自袖裡掏出向來慣用繡有綠芙蓉的絲絹,輕輕地往他臉上擦拭。
「慢點兒,瞧你,吃得跟個孩子一樣。」呵呵輕笑,她左擦擦右抹抹,心兒怦怦,臉兒紅紅,緩緩吸氣,努力使自己心平氣和……目光隨著手裡的帕子移動,就是不敢直視。
淺聲一笑,張紹廷輕輕握住她的柔荑,雙眸緊瞅著那略顯慌忙的稚氣臉蛋兒,情思一動,輕喚:「蓉兒……」
咦?這情景這對話好熟悉呀!以前似乎有過,那時也兒張大哥和她是如此靠近,慢慢的、慢慢的……
「大人!」
遠邊傳來一聲極煞風景的呼喚,旋即,風塵飛揚,只見石彪急沖沖地自迴廊彎處猛然停住腳步,身一轉,朝石亭直奔而來。
「大人,京城發來八百里加急廷寄。」他大氣也不喘一下,恭恭敬敬的把一封密封的書信遞了過去。
張紹廷揮揮手,將石彪給遣了下去後,迅速拆閱。
這一瞧,面色越顯越白,他緊皺著眉,約莫一盞茶的時間,接而,默默地闔上,竟兀自獨思起來。
見狀,蘇蓉蓉萬分不解,朝放在案上拆封開來的信函瞥了眼,出聲輕喚:「張大哥?」
猛然回神,他回過首,對上她疑惑迷茫的眸子,半晌,抬手笑笑地撫著她的發,只道了句:「沒事。」垂下眼,他拿起瓷匙,舀著還剩半碗的豆腐腦兒,臉上仍是一貫的淡笑。
有事沒事,她豈會看不出來?蘇蓉蓉緊緊地捏著手裡的帕子,見他彷若沒事的笑,心底便一陣酸意。
難道,她真就這麼不可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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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涼如水,街衢靜悄。
天色異常漆黑,就和墨染一般,連丁點的月光都叫烏雲遮去。蘇蓉蓉以手托著腮面,倚在窗欞前發愣,柳眉似蹙非蹙,目不斜視的望著被黑暗隱沒的前方。
「阿姊,妳一個人在那兒做啥?該不會是在想妳的張大哥吧?」一張稚氣的臉蛋突然出現在眼前,直衝著她笑。
蘇喜喜不動聲色的闖進房,真唬了她一大跳。蘇蓉蓉不由在心底暗罵,伸指彈向他的前額,惡聲惡氣地問道:「你是怎麼進來的?」
啊,痛死了!「還能怎麼進來,當然是用腳走進來呀!」難不成用飛的?蘇喜喜立刻往後跳離三步,雙手摀著發疼的額頭,扁嘴嘟噥:「我又沒說錯,妳本來就是在想張大人嘛!」還不承認,那一臉思春模樣除非是瞎子,明眼人是一見即知。
「你還說!」蘇蓉蓉聞言羞赧,一時臉面過不去,握著粉拳抬手就要打,幸蘇喜喜機靈,趕忙涎笑討饒,這才罷下手,只擰了道臉皮,氣呼呼地道:「下回可不許你再這樣了。」
雙眉打成八字結,蘇喜喜揉了揉自個兒的面頰,瞥了眼她手中的手絹,忍不住又起淘氣,一把搶過湊到鼻間聞上一回,刻意大聲叫嚷:
「真香啊,不過這味兒怎麼這麼奇怪,之前熏得可不是這樣的香味呀?」
「之前熏了什麼香你又知道啦?快還來,別用你那手給碰髒了!」
真是見色忘弟。嘴裡咕噥,蘇喜喜索性一屁股霸住其中一張木椅,大刺刺地翹起腿,看見八仙桌上的糕點就胡亂往口中塞。
「對了,我和張大哥的事肯定是你同娘說的,是不?」
聽得這話,嘴裡的糕點差些噎住,他連忙倒水猛灌。
「才沒有……」他只是和娘說了張「大人」的事,至於張「大哥」,他可是一字半句也沒提。蘇喜喜有些心虛地別開眼,左顧言他地推托道:「阿姊,妳別忘了咱們的娘是精明得跟什麼似的,妳和我有什麼差錯,不必明眼瞧,光聞就明白了,我說不說又有什麼差別。」況且他不先行自首認罪,就真別想全身而退了。
這倒也是,從小她和喜喜一有什麼小動作,連想幹些壞事,不出一會兒定被娘給逮個正著,連唯一以為瞞過娘出外賣豆腐腦兒的事,原來也是娘睜隻眼閉只眼,這才暫且讓她逍遙快活一個月。
直至今日,她才是真正地體會到娘的厲害。
「這、這我當然知道,我是怕你又多說了些不該說的。」
「什麼不該說的?反正該知道的娘都知道了,不該知道的娘也清楚得很。」突地一臉正經,他難得嚴肅道:「不過話又說回來,那張大人的確是個不錯的人,不僅稱得上是好官,也挺真心誠意的。阿姊妳可要好好把握這段良緣,過了這個莊,下間店還不知在哪兒呢!」
「你快別胡亂瞎說了,我和張大哥根本還沒到這份上去。」
「我哪裡是說著玩?阿姊,我是和妳道正經的。」
「我也沒和你說笑……」只是這種事也不光她一人在這裡說說就好,也不知張大哥的意思如何,興許人家沒這個意思,她一個女孩家又怎好厚著臉皮開口。想到此間,蘇蓉蓉不由羞紅了臉,咬唇嬌嗔:「算了,不同你說了。」
「害臊什麼,郎行倩,妹有意,張大哥未娶,妳未嫁,天理倫常正道得很,有什麼怕人知道的,這種事就你們倆兒彼此最清楚,難不成還得讓旁人拿主意?」不知在扭捏什麼?頗不以為然地瞟了一眼,蘇喜喜逕自抓起一把椒鹽花生塞進嘴裡大口咀嚼,吃得嘖嘖有聲。
這好管閒事的模樣不像是弟弟,倒像成了她的兄長。蘇蓉蓉挑了挑眉,收納好絲絹,「喜喜,你不說我還不曉得,最近是念了哪些書,越發長進囉!」
「就讀了些詩,子集也讀過一些,還念過些許的史書……阿姊,妳別把我的話弄渾,現在說的是妳和張大人的事耶!」好險,差點就被她拐走了。
奇怪了,皇帝不急,倒急死了一堆太監。她好笑地替他倒了杯水,笑問:「你急什麼?」
「瞧你倆推推拉拉、磨磨蹭蹭的,興許連個手也碰不著,旁人見了都忍不住替你倆發急。」
哪有磨蹭,不僅碰了手,還摟了腰,連小嘴也親了呢……蘇蓉蓉只敢想,沒敢說出口,回憶起那日他倆在後院的情景,就已決定非卿不緣。
蘇蓉蓉忽覺疑惑了,他這小弟從沒這麼慇勤地找她說長道短、閒話家常,若非有事,怎麼會扒住她說上好半天還不走。
「喜喜,你到底想知道什麼?」
「也沒別的,只我覺得從頭自尾,是妳多想了,張大人可是坦蕩果決得很。」
聞言,卷長的羽睫不禁垂了下來,微微一忽扇,蘇蓉蓉僅是凝視著手裡的茶水,思緒千回百轉,一句話也不吭。
唉,怎麼能說是她多想呢,她年紀輕,並不代表不會思想,對些人情事故她亦是清楚明白得很,風塵打滾,她見的人多,並非是一般官宦千金養在深閨不知處,更不是懵懂無知的娃娃。
誠如張大哥說的,行些事只得埋在心頭,是喜是悲,百般滋味也得一個人嘗,說出去,未必就有好處。
似是默夠了,她忽地抬起眼來,明艷的面容覆上愁然。
「我煩的,是另外一件事兒。」她轉了轉手裡的茶盞,唇角揚起一抹牽強的笑,「明知他有難,我卻只能靜靜地聽,有了主意便輕輕地說給他聽,其餘的我什麼忙都幫不上,還得讓他分神憂心,就因明白他心底的苦衷,我更是無法袖手旁觀,可我除了睜大眼睛看,什麼事都沒法做。」今日晌午的事,她耿耿於懷。
「或許對張大人而言,有妳這份心就夠了,根本用不著妳多做些什麼。」
「你的意思是說我礙手礙腳了?」
豈敢?蘇喜喜吐了吐小舌,單手托腮,忍不住皺眉道:「阿姊妳別老是把我的意思弄擰了。妳多想想,人家張大人辦的差事豈是咱們這些升斗小民能做的來,十年寒窗苦讀,那些書可不是讀假的,沉穩謹慎是行事最主要嚴守的準則,張大人不說透,沒準有另一番主意,什麼事都說個徹底,是咱們這些粗人的做法,妳就放寬心,別讓張大人再為妳的事添一樁煩惱,就謝天謝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