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森田呆子
「有些稿子要趕給出版社。」我撒了一個謊,違心之論很難說服聰明人,人通常說了一個謊,就得編另一個謊來圓謊:如同一個下水道的鐵蓋太小,洞太大,蓋得了這邊就遮不了那邊,怎麼遮都會穿幫,只是遲早罷了。
「四姐說下個星期要去露營,你要去嗎?」
「露營,去哪?」上次去露營是去年夏天的事原參加的那兩次是前年的泛舟和大前年的小瑞士。
還記得前年去泛舟,學姐開車,東坐在前座,我跟浩碩浩銘三個人擠在後座。整路都聽得到學姐跟東的誇張笑聲不論我說什麼,他們都能捧場的大笑。
泛舟時更誇張了,我們五人同一艘船,陳翔、小兔、艷菁搭乘另一艘船,沿著秀姑巒溪往出海口行進,我一看到湍急的溪水,心裡頭不由得害怕起來,巨石矗立於溪底,每當橡皮艇進入急流區,我便開始尖叫連連,船上的人便笑聲連連,沒良心的一群狐群狗黨死損友。
東也是沒良心之一,他的笑聲根本就停不下來,大概沒見過像我這麼膽小的女人吧!
「四姐說等你到了再討論。」東的話把我從回憶中拉回現實,車子駛進車庫,進入電梯後我往後一靠,以最遠的距離覷著東的側面,他真的很年輕,年輕得令人不禁發出讚歎。
東看著電梯的數字按鍵,哺哺道:「你有男朋友嗎?」
「東……你問誰有男朋友嗎?」我不太能進入狀況,看了東一眼。
「問你,你有男朋友嗎?」
我睨了東一眼,「問這要幹嘛?難道你要幫我介紹啊?」
東停頓了一下接著說:「說說你的擇友條件吧!」
「四不政策。」
「哪四不?」
「我有四種男人不碰。」
「哪四種?」
「已婚、有女友、年紀小、軍公教。」
「你等著當老姑婆吧!」東突然丟下一句話,大步走出電梯,留下我一個人默默地看著他的背影。
東好像生氣了,他為什麼要生氣,奇怪,剛才還好好的,怎麼一下子就變臉了,什麼星座的男人會如此反覆無常?我跟在他後頭進入學姐家。
「大作家你終於出現了。」
「很大牌喔!還要東去接你。」
「以後跟你碰面要不要事先預約?」
才進門我便被一大群人輪流炮轟,早知道就不來了在家寫小說喝咖啡不好嗎?環視一圈視線突然被沙發上的女孩所吸引。
那女孩是東的女朋友,小柔。他們不是分手了?為何會出現在這裡?一堆問號像冰雹從天而降,砸得我滿頭包。莫非……
這些年來我因缺乏愛情的滋潤,心早就停止跳動,失去了脈搏,也失去了跳動的活力,更不知情為何物?
東一臉錯愕的材在入口處,看見小柔帶著委屈的表情,我竟然有心痛的感覺,一顆心被捏在手中,只需用力一掐,便能擠出幾滴悲傷的淚水來。
看到小柔感到錯愕的人不只我一個,東冷漠的問;「你怎麼來了?」完全沒料到自己的女友會找上門來,而且還找到四姐家來。
「我打你手機,你不接,打去你家,你媽每次都說你不在,你要我怎麼辦?我只好來找四姐。」小柔帶著哭腔訴說內心的悲慼,埋怨東這段日子的無情。
「沒接電話就表示不方便講電話。」東顯得很不擅於處理感情,不知道他是否是雙魚座的男人?專長逃避現實。
學姐上前打著圓場肥東拉往一旁勸道:「別這樣,再怎麼說她都是個女孩,在大家面前留點面子給她。」
「她有站在我的立場為我想嗎?跑到你家來,我覺得對你很不好意思。」東對學姐直說抱歉。
「我無所謂,現在該怎麼辦?」學姐望著坐在一旁的小柔。
「我把她帶走好了。」東有些不知所措,卻不想讓其他人看笑話上前拉小柔往外走,小柔則問著;「你拉我要上哪?」
「我送你回家。」
「我不要。」
看著這場面肯定會出亂子,學姐上前推著我:「東,順便載莉莉去買些消夜回來。」
我瞪大了雙眼覷著學姐,用口型問她;「他們吵架,我去幹嘛?」
「我怕等會兒東會無法脫身。」
「啥?」我的話被學姐家的鐵門阻絕,原來怕小柔的不只東一個,連學姐都怕。
我硬著頭皮跟著這對情侶進入電梯,電梯裡的氣氛變得詭異起來,最尷尬的莫非是我,什麼場合會讓電燈泡很尷尬,首先是情侶親熱時,另外就是情侶吵架時。
「你一定要這樣嗎?」印象中東一向好脾氣,不管旁人怎麼鬧。
怎麼吵,他都是一副穩如泰山的模樣,大概脾氣再好的男人遇上了很盧的女人,所有定力都會變成白費力氣。
「我怎樣?」小柔尖銳的嗓音劃破了靜謐的密閉空間,聽得我好刺耳。
「我們已經分手了,為什麼你還要這樣?」
「誰說我們分手了?」小柔耍著脾氣說。
「之前不是都說好了嗎?」
「誰跟你說好。」
「小柔……」東捺著性子跟她說。
「東……我不要分手,我不能沒有你……」小柔涕泅縱橫攀附著東,額頭靠在東結實的手臂哭得好傷心,連我看了都不忍,為何情侶都要走到這一步,難道無法挽回了嗎?
原本想勸東不要這麼狠心,再給彼此一次機會,但看到接下來的景象,我想叫東放棄算了,因為小柔修長尖銳的指甲劃破了東的手臂,劃花了東的頸項與五官,鮮血在電梯停止時淚淚流了下來。
「東……」我不禁叫出聲。
東雙手制住小柔張牙舞爪的手腕,安撫著歇斯底里咆哮連連的她。我終於明白東為何要和小柔分手了,畢竟沒有人能忍受EQ這麼差的女友,再美再有氣質的女孩都無法彌補這種個性上的缺陷。
「沒事了,沒事了。」東極力安撫情緒失控的小柔。
東把車鑰匙交給我,開了車門讓東跟小柔先上去,我來到駕駛座插入鑰匙點燃了引擎,腳底的油門輕輕踩下。
自己彷彿是個幫兇,破壞東感情的劊子手,心底湧上一股鳩佔鵑巢的罪惡感。
開著車我始終無法專心,全身都在顫抖,握住方向盤的手也直打顫,擔心小柔隨時會抓狂的情緒,害怕東可能會再次受傷,也擔心我的腦袋會因此開花,頓時覺得頭皮發麻。
「前面右轉。」東提醒我。
「我不要回家,我不要離開你凍……求求你……」小柔在東的懷裡掙扎著,企圖扳開車門,阻止我們送她回家。
後座不斷傳來小柔瘋狂叫囂和東的遏止聲,她雙腳端著車門發出砰、砰、砰的聲響。東的車快毀了,我心裡這麼想,車門被這麼用力的踹不凹陷也難。
「不要這樣,天底下男人很多不只我一個。」東極力安撫情緒瀕臨崩潰邊緣的小柔。
「我愛的就只有你一個,我答應你以後會聽話,乖乖的不會亂發脾氣,也不會在朋友面前讓你難堪沒面子,好不好?好不好?」
女人往往在失去愛情後,會毫無自尊、低聲下氣的挽回快被三振出局的愛情,只要當初包容多一點,溫柔多一點,也不會落到這種田地。
通常要在激怒男人後,女人才懂得這淺顯易懂的道理,所謂千金難買早知道,早知道就不要這麼任性,早知道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早知道就不會分手了。
「我送小柔進去,可能要等一會。」東把泣不成聲的她帶下車。
等男人是我的專長,我二十歲後的生命有一大半都是浪費在等待男人上頭,再多等幾個小時對我來說根本不算什麼。
在等待東去解決分手問題的時間內,我點了一根煙,不知東會不會介意別人在他車上抽煙?想到此,我趕緊推開門下車,這一折騰反而把煙灰給弄掉了。
完了!怎麼這麼下小心?我迅速把香煙捻熄,從置物箱中翻找可以去除煙垢的用品,真皮上的污垢就像胎記般,一但烙印上去很難拭擦得掉。
抽出濕紙巾擦著皮椅上的污漬,慘了,一定會被東罵死,米白色的皮椅有著灰黑色的痕跡。
「你蹲在這裡幹嘛?」東像個背後靈,突然出現嚇了我一大跳。
我急著往駕駛座一坐,直覺就是要湮滅證據,沒想到一起身腦袋剛好撞上了門框,我抱著頭,怎麼這麼笨上車都知道要彎腰,上駕駛座更應該低姿態,開了幾年的車怎麼還會發生這種烏龍事?
「痛。」
東對著蹲在門邊的我問;「讓我看看?」
「壓著傷口比較不痛,一放手不知道血會不會噴出來。」我痛得語無倫次,雙手揣著頭不敢鬆手,腦袋大概被撞壞了,淨想些有的、沒有的。
「讓我看看,我保證不會痛。」東安撫著我,聲音像輕柔飄起的羽毛穿越我的髮絲,我聽話的鬆開手,真的,一點都不痛,因為東的手輕輕的覆蓋在我腫起的傷口上。
「你做了什麼虧心事?一看到我來馬上就撞得頭破血流。」東還有心情開我玩笑,不知道開病人玩笑是很不道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