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關關
不要!她才不想見到他!見到他就得跟他說謝謝了,而這兩個字她才不准自己在他面前吐出來。
她這不再沒心情玩了。她先是瞪著計算機看,然後緊張地斷了聯機,彷彿那個網站有毒,又好像只要這樣,剛才發生過的一切就不是真的,她甚至還關了計算機。
不會有事的!關了計算機的莫均均安慰受驚嚇的自己。
不會的,他開開玩笑罷了!他根本不知道她家在哪裡,不要擔心、不要害怕……
「鈴……」十五分鐘後,莫均均家的門鈴聲響起。
她驚跳起來,差點弄翻桌上的可樂罐。她衝出去開門,門外,一身隨意的穿著,輕鬆的笑容,瀟灑的神采,來人正是塗劍蘅。
「你怎麼知道我住這?!」莫均均駭異地叫。
「我有學長啊!」他理所當然地說。
學長?喔,對了!就是那個一樣可惡的許克堯!
莫均均怒氣沖沖地嚷:「他這算哪門子醫師?!醫師不是不能洩露病人的基本資料?!」
「妳不是病人,妳是我朋友。」他一本正經地說。「好啦,我來了!妳不會無聊了,我帶妳出去遊蕩。」
「才不要!」莫均均抗拒地說。「你這人怎麼這麼閒啊?!」
「當然很閒,」塗劍蘅自嘲地笑笑。「失業的人怎麼不閒?」
失業了?怎麼會這樣?她不由自主流露出她的關心。
「怎麼會失業?那你接下來怎麼辦?」
「餓不死的!」他瀟灑地把這問題拋開,一心一意只想把她拉出門去。「好啦!別說這些,走吧!」
「等一下!」她猶作困獸之鬥。「我--還沒換衣服!」
「換什麼?」他帶笑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她。「妳穿這樣很好了。又不是去聽歌劇,難不成妳還要穿禮服?」
這是什麼話!她氣到眼裡又竄出火苗,而塗劍蘅不等那火苗起火燃燒,已經一把拉了她出去。
「走了,別拖拖拉拉的了!」
「等一下!喂--你至少讓我拿鑰匙啊!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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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也只有到了晚上才會默默顯出她的溫柔。黃色的街燈透著暖和的光,把白天都市的擁擠、緊張、冷漠,都隱藏在背後那片黑暗中。
塗劍蘅走下樓,沒開車,只是隨意挑了個方向拐彎,就在紅磚道上悠閒散步起來。
「喂,你去哪?不開車?」
他回眸朝她一笑。
「開車遊蕩?那不是很怪?靠兩隻腿晃來晃去,比較像遊蕩吧!」
莫均均住處附近有所學院,塗劍蘅往校園走去,路途經過一家便利商店,他停下了腳步說:「去買點喝的!」
莫均均不反對,隨他進去了。又是水果酒又是可樂,買了實在不少,就這麼拎了一袋子東西走進校園,在網球場旁挑了個地方坐下。
夜晚清涼而寧靜,坐在軟軟的草地上,莫均均幾乎想躺下了,但躺著又不好灌酒,她只好坐著。
「喂,那件事……」她想了好久好久,才很困難地開口。
「哪件?」塗劍蘅本能應道。
「討厭!你明明知道還問?!」莫均均不講理起來了。
「我又不是妳肚子裡的蛔蟲,怎麼知道妳說了一半的話是指什麼?」塗劍蘅無辜地說。
「就是我姊求你的那個嘛!」莫均均氣得好想揍他。
塗劍蘅這下終於懂了,原來是他寫文章聲援她的事。她為什麼下直說還要繞那麼大一個圈?
「謝啦!」
莫均均扭扭捏捏、沒頭沒尾的,半空中突然飛出這麼一句,惹得塗劍蘅不由得笑了起來:又怕笑太大聲教她惱火,只得假裝嚴肅道:「不客氣。」
這下莫均均噗哧一聲笑了。她這麼隨便說說,塗劍蘅就這麼隨隨便便懂了,真好真好!她的問題頓時解決了。
幾秒鐘一過,她又立刻恢復本性了。
「你剛才在網絡上怎麼猜到是我?」她霸道地問。
弄不懂的事,她一定要搞清楚。
塗劍蘅用誇張的口吻回答她:「妳不知道妳罵人的語氣獨一無二?」
莫均均眼梢一挑。「多謝稱讚!下次記得別用一樣的代號,免得我在網上見了你就罵!」
他朗聲笑了。「不勞妳操心,我的代號多得很,所有希臘神話中的人物,我可以輪流用。」
「你倒很熟悉希臘神話呢!你主修這個嗎?」完全不像是讚美,更像是揶揄。
塗劍蘅的玩笑開得很正經。「妳猜對了!我們念心理學時要修。」
啐!
「你這人到底哪裡畢業的?」她口中不放過他,但卻不由自主被他逗笑了。
嗯,他就喜歡看她笑,她笑的時候跟那個尖銳刻薄的莫均均不太像,是很自然爽朗的。
像是達到了他的目的,他安心地就地躺下。今夜雲層厚重,月亮隱沒,星星也不亮,只有偶爾幾點星光在黑幕裡躲躲藏藏。
「今天真可惜,沒有星星。」他喟了聲,想起什麼似地自言自語:「妳知道,印第安人說,星星是蜂鳥戳布留下的一個個小洞洞。」
莫均均雙唇的弧度更美了。是星夜使人溫柔?
她雙手支地仰頭看天,聲音都變得輕柔。「真美的說法!也是心理學學來的?」
塗劍蘅把視線調到她身上,笑看著她手裡那瓶水果酒,調侃她:「當然不是,妳喝醉了?」
「沒醉,但是昏了。」
莫均均用兩隻指頭捏著酒瓶的長頸晃了晃,眼光一晃,看見不遠處的長椅上坐了對情侶,親親蜜蜜的,愛意正濃。
她下意識地用酒瓶比了比。「你看!情侶。這裡應該是情侶來的地方,我們兩個在這裡真是殺風景。」
不必她說,塗劍蘅也曉得這裡的浪漫。
「妳該感謝我。沒有我,妳不會到這種地方來看夜色。」
「謝你的大恩大德呢!」莫均均灌下一口酒。
「我說的一點也沒錯!」他悄悄把放在她身邊的超商袋子移過來,怕她太豪爽把酒全喝了。「這麼好的氣氛!晚上這裡本來就是屬於情人的地方,但妳正缺少情人。」
「就算是這樣,」她轉過一雙清澈明亮的美眸看他。「你也不該帶我來。你沒有女朋友嗎?」
塗劍蘅瞇起眼睛,濃眉微凝。
「是有個人一直催我結婚……」
莫均均莫名地心一沉,四周好像突然都黯淡下來……是了,像他條件這樣好的男人,不可能沒有女朋友的。
黑暗中,他很難看到她現在的神情,但他自己迅速地大笑著招認了。
「是我媽!」
像是烏雲散去、藍天重現,那一刻,莫均均自己都不知道她的心怎麼能有這麼迅速而奇異的變化,上一秒還沮喪著,下一秒卻想高聲歡唱,而這一切竟只為了他的一句話!
莫均均被她自己的感覺駭住了、著慌了……她不該再對男人動心的,她忘了從前的教訓了嗎?她不該冒險再把心交給一個男人。
「喂,我們這樣,不叫約會吧?」她急急問他,只希望他能給她一個令她安心的答案。
「不算。」塗劍蘅像是洞悉了她的想法,他唇角一揚。「約會是,我一直打電話給妳,然後約妳出來,妳終於答應了;然後我們就去看電影、逛街、吃飯,最後才會來這坐在這裡看天空。但我們前面的事都沒做,所以不算約會。」
莫均均忍不住又要笑。他的回答不見得令她滿意,但他幽默的言語卻舒解了她剛才的心慌意亂。
「說真的,你為什麼沒有女朋友?」她拗不過心中的好奇。
「當然曾經有過。」他的回答也妙。
「人呢?」
「跑了。」
莫均均衝口而出:「什麼樣的女人會捨得從你身邊跑掉?」
塗劍蘅沒把她的話當讚美,只是無奈地笑笑。
「在我事業失意而低落的時候,是會被我氣跑的。」
莫均均不說話了。她明白自己又來到了那個問題的關鍵點,她相信他一定跟她一樣,曾經有過一段無奈的經歷,才會造成他現在對事業的消極。
「想不想知道為什麼?」塗劍蘅深黝的眼光盯著她看,突然有股「說」的衝動。他想把自己的故事告訴她,他的快樂、他的苦惱,一切的一切:即使是馮子民的事也不想再隱瞞她。
莫均均在心裡立刻回答:想!但她終究沒說出口。
她當然願意多瞭解他,想得不得了;但同時她又害怕知道得太多……她怎能這麼關心他?這麼在乎他?她根本就該跟他保持距離以策安全。
「不必了,你不必說,我也不想聽。」莫均均違背了自己的心意。「我自己的麻煩就已經夠多了,你還把你的麻煩告訴我。」
塗劍蘅沒說什麼,收回停佇在她身上的眼光,只是自嘲地笑了笑。
哎!難得他有勇氣說,她卻是不屑聽。
那邊長椅上的情侶站起來了,走過兩人的眼前,那女孩多看了兩人一眼,似乎艷羨這兩人的外貌如此出色而相襯;但她突然帶些興奮地衝向莫均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