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那顏(圓悅)
「見……見過。」
族人們心虛地轉頭避開他的怒視。
理智迅速回到他的腦中,他敏銳地察覺出有事情發生。「這裡出了什麼事?」他一邊整理靈眸的衣裳,一邊探問。
「是牝牛。」呼衍黑幕越眾而出。他看起來既狼狽且骯髒,衣襟被撕破不說,臉上還有一大片擦傷。
「見鬼!牝牛怎麼了?」邪莫爾咆哮。
「牝牛早產,情況很糟。」呼衍黑幕憂慮地道:「這是牛只今年第一次生產。」
和所有的遊牧民族一樣,匈奴人相信,每年牲畜的第一次生產將預示著未來一整年的繁衍情況。
「巫醫怎麼說?」邪莫爾撫著下巴問道。
「巫醫去別的部落了,我們只找到了巫醫的五稀(匈奴語,女兒),」呼衍黑幕報告。
有經驗的巫醫懂得如何替難產的牝牛接生,而巫醫的五稀一定也深諳此道吧!邪莫爾鬆了一口氣,」那現在情形如何?」
「她被嚇呆了。」呼衍黑幕緊張的嚥了口口水。
「牝牛?」邪莫爾挑起劍眉。
呼衍黑幕無奈的搖搖頭,「不,是巫醫的五稀。」她不但沒幫到什麼忙,反倒讓他為了救她而弄傷腿。
「該死!」邪莫爾詛咒了一聲,這才發現呼衍黑幕竟跛著腿「你的腿怎麼了?」
「被牝牛撞的。」現在回想起來,他仍心有餘悸。「它好像發瘋似的,完全不受控制。」
「它還在裡面嗎?」邪莫爾捲起袍袖。
察覺他的意圖,呼衍黑幕驚慌的阻止,「您不能——」
「它非得產下牛犢不可!」邪莫爾打斷他的話,堅決的說。
「您還是放棄吧!」
「這實在太危險了!」
眾人被他瘋狂的念頭嚇著,紛紛勸阻。
「放棄?」邪莫爾冷哼,區區一隻牛他根本不放在眼裡。「照顧她。」將她交給呼衍黑幕後,他推開擋路的人群,頭也不回地朝棚內走去。
這時,東方露出了魚肚白,草原的黎明終於來臨。靈眸佇立在草原上,微風拂過她燦亮的羽衣,霎時,仿若滿天的霞光落在她的身上。
雖然不知道牝牛發狂有多恐怖,可她實在擔心邪莫爾在裡頭的情形,她想在他的身邊幫忙,於是悄悄地穿過人群往牛棚深處走去。
一心掛念棚內情況的呼衍黑幕一時沒發現她的動機,更遑論要攔住她。
第七章
明知她會得到妥善的照顧,他應該更專注於手上的事才對,可天知道,這已是他第幾次想起她了。
心不在焉的情況下,他的手勁重了些。
「哞——」難產的牝牛憤怒的噴著氣。
「單于,小心哪!」
在尖叫聲中,邪莫爾快速閃身,驚險的避開了牝牛致命的撞擊。
眼見情況不對,眾人連忙合力用柵欄將牝牛隔開。
邪莫爾擦了擦額際的汗,正打算鬆口氣,卻瞥見一道熟悉的小身影自另一頭鑽進柵欄,移身到關著牝牛的那一邊。「你瘋了嗎?」意識到她可能遭遇的危險,他心急如焚地對她咆哮。
他的狂怒令牝牛有所感應,而再度狂躁起來。
「單于,請冷靜些!」呼衍黑幕提醒他控制情緒,以免再度激怒牝牛。
「靈眸,快出來!」他放軟了語氣。
可她只是回他淺淺一笑,以唇語示意他安心,然後便一邊溫柔地呢喃,一邊慢慢地靠近仍暴躁的牝牛,「別怕……聽我說……」
「不~~」邪莫爾的聲音凝在喉頭。她是如此脆弱,怎麼禁得起龐大牝牛的輕輕一觸呢?征戰沙場多年的他,從不知恐懼為何物,可此刻他的身子竟顫抖著。
「噢……」
當她的手指終於觸到瀕臨瘋狂的牝牛時,在場所有的人心都快跳出來了。
「靈眸,你別動啊!」即使面對敵人的萬馬千軍也面不改色的邪莫爾,現下幾乎要崩潰。天!他不能失去她!
她沒有理會週遭的嘈雜,而將全部的心力都集中在牝牛身上,「放鬆……對……很好……」
奇跡出現了!在她輕柔如絲的呢喃及溫柔的撫摸下,牝牛靜靜地躺倒在乾草堆上。
原本狂烈得不容人接近的牝牛竟乖乖就範!她是怎麼辦到的?眼前的景象令眾人看得目瞪口呆。
「它要生了。」靈眸轉過頭輕聲的告訴邪莫爾。
「讓我來。」推開擋著他的呼衍黑幕,邪莫爾越過柵欄,準備幫難產的牝牛分娩。
生產總是艱苦的,而分娩的過程也充滿了血腥與痛苦,這樣的畫面實在不適合她觀看。「怕嗎?」他分神看著她,關心地問。
「不。」她微笑著搖頭。
牝牛分娩的過程出奇的長,而她始終抱著牛頸,溫柔的觸摸它的頭部。
不知過了多久,一隻漂亮的牛犢滑出母體,降生在乾草堆上。
「剩下的就交給我吧!」一旁的呼衍黑幕接手。「是一隻牝牛,而且很健康。」他檢查後報告道。
「感謝天!」
血族人莫不興奮的歡呼著,因為這預示今年的畜牲會很興旺。
「嗯!」邪莫爾滿意的頷首。可他真正在意的並不是那只剛出生小牝牛,而是疲累不堪,卻從未退縮的靈眸。
他眼底漾著驕傲,他就知道他所珍愛的她是與眾不同的。
◎◎◎◎
牝牛產下牛犢的喜訊很快地傳遍單于庭,依血族的規矩,當天就舉辦了慶典活動。
根據祖制,單于與大閼氏將聯袂出席這場盛會,但當靈眸來到宴會現場時,邪莫爾身邊的位置仍是空的。
「過來。」他招手示意她坐在自己的身邊。
「可……」那是大閼氏的位置呀!她怎麼能霸佔呢!
見她猶豫不決,他的大手一伸,略微使力,讓她順勢跌進他的懷裡。
「這才乖。」他戲謔道。
見到此情景,他的族人們發出愉悅的笑聲,而當中笑得最大聲的就屬呼衍黑幕。
「喝酒!」邪莫爾端起酒碗,與族人共享此刻的歡欣。
「靈眸姑娘,我敬你!」呼衍黑幕端起巨大的酒碗一口喝乾。
好大的一碗酒耶!大概可以灌醉十個她吧!靈眸咋咋舌。可盛情難卻,她只好硬著頭皮端起酒碗,小嘴抵著碗沿小心地抿了一口。
嗯~~酒味有點酸,有點辣,飲後她覺得有一點醺醺然!「原來酒並不難喝嘛!」她脫口而出。
「哈~~」
場中爆出一陣哄笑,甚至連邪莫爾的棕眸裡也漾起笑意。
她說錯話了嗎?為什麼他們會有這種反應?她縮縮脖子,吐了吐丁香小舌。
「小東西,我來教你匈奴人該怎樣喝酒!」邪莫爾強迫她坐在他的腿上。
「啊——」這是不合禮教的啊!可他強勢的鐵臂讓她無法動彈,她只好正襟危坐,假裝自己是坐在一張椅子上。
「很舒服吧?」他邪氣地笑道。他故意挪動雙腿,嚇得她只得使勁抓住他的前襟。
「我——」她的臉頰泛紅,心跳更是像打鼓一般。
話還沒說完,她的小嘴便被堵住,當她嘗到經由他的唇舌渡來的酒液時,才隱約意識到她又一次被他輕薄了。
胭脂紅迅速染滿了她的雙頰,而她眼中的他似乎變成了兩個。她搖晃一下腦袋,這才發現不但腦子不管用,連舌頭都不太聽使喚了。「這……就是匈……匈奴人……喝酒的方式?」
「這是我最喜歡的喝酒方式。」他賊賊地笑著。她酡紅著臉的樣子好可愛,令他禁不住想逗弄她。
「哇哈哈~~」
聞言,穹廬裡的哄笑聲更大了。
「可……可是……」還想再說些什麼,但她的大腦卻停止運作,連舌頭也打結了,最後只是醉眼惺忪的看著他。
「呵呵~~」邪莫爾扣住她的下顎吻上她的櫻唇。
須卜當若帶著那制胭脂的異鄉人出現時,正巧趕上這一幕。嫉恨佔據她的心頭,不過,她聰明地掩飾住。
「單于,我有要事向您稟報。」她走到邪莫爾的身畔,試圖奪回他的注意。
不料他竟置若罔聞,過了許久,他才饜足地停止他的掠奪。撫著靈眸腫脹的唇瓣,他連看也不看須卜當若一眼,「什麼事?」
對他的冷漠憤恨不已,須卜當若深吸一口氣,盡可能以平穩的聲調道:「我想為您引見一個——」
她的話還沒說完,靈眸已驚訝得喊出聲來,「麻禮,是你!」
「嗯!」麻禮朝她頷首。
他的眼裡流露出混雜著親情、友情和愛情的複雜情感,而這一切都被邪莫爾看在眼裡。
該死!世上怎會有如此年輕的「阿爸」!「這就是你的『阿爸』?」他的聲音還算平靜,但攫住她手臂的雙手卻洩露了他的怒氣。
靈眸不明白他為什麼生氣,也不知道怎麼平息他的怒氣,當下只是點點頭,然後低垂螓首默默無語。
她的反應落在邪莫爾眼裡,反倒以為她是心虛。他不自覺加重手勁。
「呃……」她吃痛的叫了一聲。
「單于,我想跟您討論有胭脂——」未發覺情況有異的須卜當若再度開口。
「我沒空理這些女人的事!」他用鷹隼般的目光掃一眼,就教她乖乖地閉上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