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文 / 時木薰
他的身上有好多傷口,有些即使隔著繃帶也還能看到滲出的血絲。想到這些傷是為了救她而起,她的心便陣陣抽痛。
「小蝶,你醒醒。今晚的月亮好美,快帶我去摘月亮。」她輕輕撫著他巴冒出青髭的臉龐,還有他眉心那—道細細的傷痕,淚水已無法抑制,一顆顆滾落在他枕邊。
「還有,我發現這寨子後面有一個風好大的山坡。如果我們在那裡放紙鳶,一定可以讓它飛得很高很遠。這一次我一定不會再不小心讓紙鳶飛走了。
「你說我們回去的時候要不要為霜姐姐和小翠買點東西?嗯?」
他依然靜默,只有規律的呼吸與她相應。
她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臉頰上廝摩,再開口耐話語裡已儘是哀音:「小蝶,你不要不理我……」
她心裡突然有什麼東西清明了,所有壓抑在心靈深處的情感都在這一刻找到出口——
愛上一個人,需不需要理由?遺忘一分感情,兩年的時間夠不夠?
墨大哥曾經是她的天,她的一切。曾經在她的心裡眼裡,除了墨大哥已容不下其他。可是從什麼時候起,自己已經很少想起墨大哥了?又從什麼時候起,她的喜怒哀樂便只因為一個孩子氣的男孩?
所有的答案都在眼前。
她俯在小蝶身邊盡情哭泣,直至倦了,直至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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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朧音她覺得有一隻手在顧著她的頭髮。好輕,好溫柔。
睜開跟,她毫無意外看見那張熟悉的臉,雖然有點虛弱,但是他眼裡的淘氣依舊點亮了他的笑容。
你醒了,太好了!你醒了……」明明是開心,明明臉上在笑,但她的淚水就是不聽使喚地掉下來。
「我醒來一會兒了。聽到,你叫我。」小蝶的聲音有點粗嗄虛浮,似是一口氣提不上采。
她聽了心疼,抬起袖子擦擦臉,噓道:為什麼不叫醒我?」
他的手指仍留連在她如緞的髮絲之間,然後順著那冰涼光滑的觸覺來到她粉嫩的膛頰。斷斷續續說:「我忘了。在看你,太專心。他停下來吸了一口氣:「而且,我喜歡看你睡著的樣子。
他們第一次見面,便是在她熟睡的時候。
好不容易止住的淚水又汜濫了,這個人,總是輕易惹她哭、逗她笑。
「怎麼了?又哭又笑的?」他用拇指沿著她的眼角揩去瓣不斷滾落的珍珠。不知道是不是昏睡太久發夢了,此刻他竟感覺到不語對他的感情似乎起了某些變化。以往,面對他的癡纏,她只是默默接受;現在,他卻真切感受到她溫柔的回應。同樣是甜蜜的心情,這時候卻多了一分……完整。
因為這一分感情,終於因她敞開心扉而開始有了交流。
他發現自己的眼眶竟因為這樣的體悟而濕了。
壓抑不住心中的激盪,也不想讓她看見自己的脆弱,他用那只還使得上力氣的手將她按到自己懷中,讓她見證自己激烈的心跳。
她的頭髮像一片絲絹在他胸前披散開來,他任自己的手在其間穿梭,緩緩開口:「你知不知道,那天在忘憂谷看見你梳頭,我就一直想知道你的頭髮摸起來是什麼感覺……
她從他懷裡仰起臉,笑問:「那,是什麼感覺?」
他撩起一絕髮絲送到唇邊:「冷冷的、滑滑的,然後……」他眼睛骨碌碌一轉,臉上突然展開一個淘氣的笑:「好甜好甜。」
她忍不住噗哧一笑。好甜好甜嗎?
腦海裡飛快掠過這些日子以來與小蝶之間的點點滴滴,心裡的情意隨之愈來愈濃烈,她抬眼便迎上他灼熱的目光,心裡明白自己此刻眼裡的熱度必定和他同樣熾人。
也不知過了多久,兩人就這樣癡癡凝望著,不再言語——
因為千言萬語都巳在彼此的眼中訴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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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蔚紫林由花不語的房裡走出來,臉色凝重。
這幾日,雖然他一直避開花不語,但其實他每天都趁雞鳴之前來她房裡看她。當然,總是剛剛才陷入熟睡的她不會知道。
那一日她揪著他的衣襟直喊他「墨大哥」,他雖然驚訝又摸不著頭腦,卻被那一聲聲叫喚狠狠扯痛了心口。他的腦海中有一刻竟模模糊糊地出現一個畫面,一個女子,她,很年輕的她,用跟現在相同的表情說:
「不語,我叫花不語。」
他驚得將她推回勞行偃懷中,向後退了兩步。心中一陣恐懼與混亂,不知為何他很肯定這個女子真的就,作花不語。
勞行偃見大當家失控的舉動,還以為懷中的娃娃趁剛剛混亂之餘對大當家動了什麼手腳,臉色轉硬,粗魯地扣住她脈門,毫不憐香惜玉。
花不語疼得連叫喊都忘了,正以為自己的手腕要碎了,一聲暴喝幾乎掀了黑風寨的屋頂。
「你做什麼?快放手!」怒吼間,蔚紫林也已出手去探勞行偃的手腕。
幸好勞行偃鬆手得快,否則看大當家那吃人的表情就怕手筋也要被挑了。他真的太吃驚了,正確地說,這短短一炫香的時間,他已連吃了好幾驚。
先是大當家沒殺那姓齊的小於,反而救治他——這勉強可解釋為大當家愛才,不忍就這樣殺了他;但是大當家看見這娃娃之後的種種反應,就實在太可疑了。
好奇,他真的好奇得緊,他迫不及待想知道這背後到底還會有什麼更驚人的事,但是他的臉上還是冷靜地維持著一貫的邪佞。
不只是勞行偃心中充滿疑問,待看見滿室的弟兄都張口結舌地盯著他,蔚紫林才發現自己剛剛的失態。
然後,他便開始避著這個女人。
他的過去,的確曾有很長很長的一段空白。他心中有股不安,深怕若和她多有牽扯,會招致自己無法承擔的後果……
正在疑惑她為什麼不在房裡,勞行偃突然出現。
「她在醫坊。」他連個寒暄都沒有,劈頭就給了蔚紫林這個答案。
「你怎麼知道?」
「昨晚我送她去的。」勞行偃若無其事地說。
他昨晚剛從帳房出來,就看見花不語在外面走動,一時好奇便跟著她,順便為她擋掉了值夜兄弟的盤查。卻沒料到會看到那些濃情密意的畫面,害得他當場雞皮疙瘩掉了一地。雖然如此,他還是「耐著性子」看下去。
不不不,他勞某人可沒有偷窺人閨房之樂的怪癖,他是怕兩個年輕人一時把持不住會……咳咳,以那小子的身上的傷勢,只怕會出人命。
結果根本是他多慮了,那個姓齊的連香香人家小臉的膽子都沒有,吱!
蔚紫林沉默了一會,不知道為什麼心裡總覺得非常不妥,轉身丟下一句:「我去看著。」
勞行僵張口本來想出聲阻止本當家,但念頭一轉又將嘴邊的叫吞春回去,也好,讓他去看看吧!
「哈哈。」黑風寨的四當家舉起摺扇興奮地敲敲自己的額頭,嘴邊又浮起一抹高深莫測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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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紫林站在醫坊門口,半天無法決定自己該怎麼反應。
盯著床上相擁而眠的兩個人,他覺得自己心裡有怒意、有嫉妒,但那種感覺又不全然是屬於情人之間的。
他再走近一點,確定兩個人衣著整齊,心裡大大鬆了一口氣。
隱隱感覺到一股強烈的氣勢逼近,小蝶倏地睜開眼睛,發現蔚紫林就站在床邊盯著他瞧。
「你要做什麼?」想起那天敗在這人手中,他眉間的傷口好像在微微發燙,見這人的眼光移向不語,手上不由得將懷中人攬得更緊。
「嗯?」這一下驚動了睡夢中的花不語,她撐開惺忪睡眼,一時不知道身在何方。等看清了眼前的情勢,便從耳根子一路紅到頸子。
她忙要起身,但小蝶的手不放。
蔚紫林見這少年一雙眼睛惡狠狠地瞪著自己,手上還緊攬著花不語的纖腰似在召告對她的所有權,不禁皺起了眉頭。
「你抓著她幹什麼?沒看見她要起來嗎?放開她。」不知道為什麼,他真的很想……挨人。
小蝶也皺眉,這人憑什麼用這種口氣命令他,好像他是不語的什麼人似的。」口氣嚥不下,他忘了自己其實是人家的手下敗將兼半個階下囚,臉一沉,倔強地說:「不放。」
深呼吸,再深呼吸。「再問你一次,你放不放。」
「就是不放!」這次連虛軟的右手都用上了。
勞行偃躲在門外已悶笑得快內傷吐血,滿地打滾。
好玩!他真的沒料到會這麼好玩。稍稍平復呼吸,他趕忙又將眼睛貼到門縫上,深怕錯過任何一幕。
「好。」蔚紫林唇間冷冷進出這一個字,「呼」地出手——
在小蝶胸口用力一拍。
小蝶馬上痛得倒抽一口氣,臉色發白、眼冒金星,蔚紫林趁機一把抓起花不語,把她拉到身後。
「你,你……」」看著不語巳被人搶走,小蝶虛弱指控,卻又提不出罪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