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羽柔
是誰做的?她怎麼一點都沒有察覺,是她睡得太沉了,還是——
正當冷香縈還愣在柴房前,只見玉樹臨風的韓邵齊緩緩走近。只要他越接近她,她的心跳速度就越快,快得幾乎要跳出了胸口,冷香縈只有將手壓在胸前,壓住自己的情緒。
「冷姑娘,我一早就聽說了。你……你不必如此,這不是饒家該有的待客之道,我交代了老嬤嬤,另外找間乾淨的睡房給你們。」韓邵齊的語調溫柔和善,就是和杜棄仇有著天壤之別。
「你忘了,我們是來幫傭的,本來就不是客人了,是我自己願意的。」
「你——不必如此,我真不知道要如何勸你。」
「那就不要!」
「可是——」韓邵齊欲言又止。
「韓邵齊,我喜歡你,我不知道為什麼就是喜歡你,我不想給你負擔,我只要你知道我的心意就好。在饒家養傷一個月,我每天都在期待你來看我,只要聽到你的聲音,我就好快活。現在我留在饒家,知道你就在左右,我做什麼都心甘情願,甘之如飴。」
韓邵齊並沒有太訝異,之前在客房替她療傷時,見到她傾慕的神情,他就明白了一切,只是他不可能接受。
「在風坡口初遇,我就知道你是個性情中人,你對我的抬愛,我永銘在心。只是我——我與惜致已經有了婚約。小節,不如咱們結拜做兄妹,往後互相扶持,患難與共。」韓邵齊眼神堅定,斬釘截鐵地勸道。
「我不要做兄妹!我不要!我不要!」冷香縈的眼淚像絕了堤似的串串滾落了下來。
過了一會兒,她甩掉淚水,挺了挺胸,抬頭質問:「我只問你一句話——如果沒有饒惜致,你會不會喜歡我!」
·會的沒有人會不喜歡你的,你貌美無雙、你聰明可人,是我……我無福消——」
「所以你是喜歡我的!」冷香縈破涕為笑,淚珠還在眼眶中溜溜地打轉。心裡卻不禁想著,為什麼杜棄仇從來就不會說這樣的話?
杜棄仇恨她,至少韓邵齊是喜歡她的。
韓邵齊怔怔地看著眼前這又哭又笑的可人兒,不懂她在想什麼。
「我——我配不上你,我已經答應老師了。」
「答應饒大夫?答應他什麼!」冷香縈開始有些懂他的個性了,他說話總是暗留一筆,不像杜棄仇,有話就說到底,乾脆利落。
「我下月初就要和惜致成親了。」
「下月初?為什麼這麼快?」快得沒有一點轉圃的餘地,冷香縈不禁感到心灰意冷。
「老師年邁,來日無多。」
「可是……可是你、你說你喜歡我的!你怎麼可以怎麼可以——」冷香縈恍如只受丁傷的野獸,狂野地發出了陣陣哀嚎聲。
「小節姑娘——」
「不要叫我小節,我不是,我叫冷香縈,我是從聚龍崗來的冷香縈。記住我的名字,你不要我,你會後悔一輩子——」心高氣傲的冷香縈受不了被拒絕的痛苦,乾脆豁出去表明自己的身份,想要保留一點殘存的尊嚴。
「聚龍崗?天龍教的聚龍崗!你是教主冷笑天的——」韓邵齊退了幾步,驚聲問。
「不錯!冷笑天是我的父親。如果你因為饒家的人而不愛我,我就——」冷香縈咬牙切齒地說著:「我就一個一個殺光他們,看你還有什麼理由不能和我在一起?」
她晶瑩的眼睛裡閃動著火紅的殺機,轉身施展輕功,快步一縱離開。韓邵齊看著她窈窕的身影消失在饒家的宅院裡。
「冷香縈,你是天龍教教主冷笑天的女兒?哈哈!不愧是冷笑天的女兒。哈哈哈——哈哈哈——」他的笑聲裡夾雜著喜極而泣的淚水,想不到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他終於可以實行策劃多年的計謀了。天龍教,冷笑天,不久後就要成為他的囊中之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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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陽縣裡,鑼鼓震天。
那一天,她對韓邵齊吐露情意後遭到婉拒,雖然傷心欲絕,卻還是不願離開鳳陽縣,她不甘心,她要親眼見到韓邵齊和饒惜致成親;只因為心裡還是不能相信韓邵齊在明白她的愛意後,竟還能夠娶饒惜致。
韓邵齊成親的那一天,她一個人在市街上漫無目的地行走著。
冷香縈在市集買了一把長劍佩在腰上,一手時時緊握著劍柄,彷彿是種什麼依靠似的。
她的撥雲劍和杜棄仇的劃月刀都是能夠切金斷玉的稀世寶劍和寶刀。只是在風坡口的那一場祝融之災裡,她遺失了撥雲劍,娟娟曾回到客棧裡尋找,卻怎麼都找不到寶劍的蹤跡。她必須再買一把傍身。
她神情恍惚地在街上晃蕩,走到一家酒店,抬頭一看,店名就叫「鳳陽樓」,她冷笑一聲。鳳陽是她的傷心地,她來到了傷心地的傷心樓,定要喝個不醉不歸。
找了個乾淨的桌子,揣下腰上剛買來的配劍,重重地—放,冷香縈大聲呼喝:「小二!店家!給我打酒來——」
酒樓所有的客人看戲似的看著這驕蠻貌美的少女,大刺刺地坐在大庭廣眾間吆喝,桌上還明晃晃地擺著一把長劍,猜不出這年紀輕輕的小姑娘到底有什麼能耐?
「姑娘,您要喝什麼酒啁?」小二甩著白布巾在肩上,輕佻地看著冷香縈。
「姑娘我要喝女兒紅,陳年的女兒紅!還有,好酒就得配得起好菜,給我上個『四海昇平』、『五星聯珠』!」
「姑娘,您說的這是菜名嗎?」
「不是菜名,難不成是戲名?四海昇平,就是魚蝦蚌蟹;五星聯珠就是用五種名貴的草菇加上帶子、蝦球——」
「姑娘,咱們不過是小酒店,好菜好酒是有,倒沒有您說的這些。」
「哼!我看也不像會有!好菜好酒?我倒要看看你們這家小店,能端出什麼好菜好酒。」
「姑娘,那就要看您到底有多少銀子可以吃得起!」小二輕蔑地說著。
倏地,冷香縈從懷裡揣出了一個亮閃閃的大元寶,她水袖一擺,「咻」的一聲,半個元寶就釘在店小二身後站著的大柱子上,只差半寸就連小二的頭也釘上了。
「姑——娘——」小二頓時顫抖得說不出口。
「那元寶你拿得出來,就賞給你。去!傳酒菜去!」冷香縈小試了一下身手,全場的酒客們噤若寒蟬,半聲都不敢吭。
冷香縈自斟自酌地喝到了日落西山,滿桌的菜動也沒有動,她毫無胃口地看著,想著——今天晚上就是韓邵齊和饒惜致的洞房花燭夜了,從今而後,他們夫妻就要過著只羨鴛鴦不羨仙的日子,而她依舊是孤零零的一人……想著想著,眼淚又不爭氣地掉下。
「不!我說過,我要殺了她,殺光任何阻擋我和韓邵齊在一起的人,殺——全殺光——」她醉言醉語地倏然起身,丟下了另一個大元寶在桌上,逕自走出酒樓。
跌跌撞撞地回到了饒家,只見大門口點著兩個大紅燈籠,在風中搖蕩著;連她的影子也搖來晃去的,她心裡還狐疑著哪個是影子,哪個是她自己?
冷香縈縱身一躍,輕煙似的來到了新人的喜房。她立在窗外,看見黯淡的月色照著窗欞,屋內的紅燭光從窗欞上細碎的小洞中透出來,像是點點晶亮的星光。
這樣的良夜她再也無心欣賞。
她咻地一把抽出腰上的長劍,正要走向前,還沒有動手,就讓人無聲無息地點了穴道,頹然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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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棄仇從來沒有離開過冷香縈,他一路跟蹤她來到市集的酒樓,看著她喝得酩酊大醉、跟著她躍上饒家的屋頂,一直到她抽出長劍後,他警覺不能再讓她胡鬧下去了。
他點了冷香縈的昏穴,將她背到借住的民舍,沿路她還吐了他滿身。回到房裡,他將滿身酒氣的冷香縈丟在床榻上,脫了她污穢的外衣,自己也換上一套乾淨的夜服後,也打了好幾壺酒,自斟自酌起來。
冷香縈迷迷濛濛地悠然轉醒,她的神志還未全清醒,只看到二個寬闊的背影背對著她坐著,那個人一手端著酒壺,一手拿著酒杯一飲而盡。
她坐起身,頭痛欲裂地按著太陽穴,努力想認出眼前的人。
「你醒了,還想喝嗎?我陪你!」
這熟悉的聲音迴盪在昏黃的屋內,冷香縈看著桌上明滅的燭光,又想到了洞房花燭夜的紅燭火,她不也一樣在燈前?只是不同的地方、不同的人。
「杜棄仇——是你?你不是走了?」冷香縈一臉狐疑。
「我是想走,只是我想看看兩個為情所苦的傻瓜,究竟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是你!是你把我點昏的,你——」冷香縈站起身走到他眼前,卻看到杜棄仇滿眼血絲地喝著濃烈的花彫,平日的意氣風發全都消失無蹤,此時看來只有頹喪含恨。
「你為什麼要阻止我?你為什麼要管我?你是來看我的笑話的,是不是?」冷香縈將心中的怒氣全發洩在杜棄仇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