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關靜
啊,要死了,她不知道,而且她不識字,怎麼辦?
「唔——」萱亞小小的傷腦筋一下下,就真的只有一下下喔!因為,她一下子就想到好法子了。
「叔叔!你等我一下下。」萱亞抱著無線電話跑去敲隔壁的門。「婆,婆——」她叫的是陳奶奶。
陳奶奶出來開門,見到萱亞哭得滿臉都是淚水,心急的問她,「怎麼了!怎麼哭得這麼慘!」陳奶奶一向喜歡萱亞這小人兒,看到萱亞哭,她直想把她抱起來哄。
「沒事啦!婆。」萱亞用手抹抹臉,一副堅強模樣,再要求陳奶奶,「婆,你告訴這個人,我家住在哪裡好不好!」
「他是誰啊?」陳奶奶問。
萱亞突然破涕為笑,她手捂著話筒,像是在說什麼小秘密似的,小小聲的告訴陳奶奶說:「他是我爸爸。」
「你爸爸!」萱亞什麼時候有爸爸的,為什麼她這個「芳鄰」會不知道?!陳奶奶頗為吃驚,她是不信,但萱亞卻直點頭說對啦、嘿呀!
「……所以陳奶奶,你快點告訴我爸爸說我們家住在哪裡,這樣我爸爸才能找得到我們。」萱亞說完,把話筒遞了過去。
陳奶奶雖然狐疑、不解,但還是把萱亞的住處留給了那個聲音聽起來音調略低,但卻十分有磁性的男子。
那真的是個男的耶!莫非萱亞真的有爸爸了!
陳奶奶十分訝異!她本來還想留住萱亞,再多問一些有關她爸爸的事,但是萱亞卻說:「不行!我爸爸待會兒就來了,我現在很忙、很忙。」
她一個六歲的小女生能忙到什麼地方去?陳奶奶是很懷疑,但萱亞一下子就溜走不見人影,害她想問都找不到人問。
算了,改天看到念秀再問她是何時嫁人的。
◎◎◎◎
萱亞從陳奶奶家一路衝回去對面公寓,她飛快的鎖上門,再跳上自己的小床,翻天覆地的找,最後才在她的床底下找到她的小白兔布偶。
她把小白兔抓在手上,再跳到鏡子前看看自己。萱亞覺得自己的頭髮太整齊了,而且她哭得還不夠慘,這怎麼行?於是她弄亂自己的頭髮後,又跑到廚房,找了一顆大洋蔥,她記得每次媽媽切洋蔥的時候,總是會哭得稀里嘩啦的,於是她比照辦理,也學媽媽切起洋蔥,果不其然,才一下下的工夫,就淚流滿面,眼睛還腫得像顆核桃似的。
這樣才對嘛!萱亞給自己打了九十八分。
這時候電鈴剛好響起,她的準備工作也到一段落。於是萱亞就這樣含著兩泡眼淚,可憐兮兮的跑去開門。
顏柏寬見到萱亞時,她就是這一副沒人要的小孩模樣。
她的頭髮亂亂的,沒人幫她打理;還光著腳丫子走路,手上拖著一個破舊的布偶,線頭綻開,沒人替她縫補;她還昂著臉蛋盯著他看,兩個眼睛又紅又腫的,很顯然的是剛剛狠狠的哭過一場。
這可憐的孩子——
顏柏寬蹲下身子,抹去小人兒臉上的淚水問她,「媽媽怎麼了?」
「嗚嗚嗚——」還沒說話,就先哭給人家看,萱亞對自己的演技實在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媽媽快死了,她的頭好燙、好燙,早上我煮粥給她吃的時候,她還吐了一地。」
「請醫生來看了嗎?」
「沒有。」萱亞搖搖頭,這才可憐兮兮的開口,「因為我們家沒有錢。」哦!她們好可憐,鳴嗚嗚——
「別哭、別哭,亞亞乖喲——叔叔馬上打電話請醫生出來看診,你乖乖的,別哭了好不好?」
「好。」她還真聽話,點了頭之後,小手往臉上一抹,說不哭就不哭了,簡直比水龍頭還神奇。
顏柏寬打了通電話,要顏家的家庭醫生在十分鐘之內趕到。
看了診後,醫生說那只是傷風、感冒,沒事的,要他們放心。
顏柏寬送走醫生,這才轉身安慰萱亞。「聽到醫生說的沒有,你媽媽沒事,你可以放心了吧?」
「嗯!」萱亞綻顏一笑,其實她本來就沒擔心過,因為,她媽媽之所以會傷風感冒那還不是她一手造成的。
「你吃早飯了沒?」
「沒。」萱亞搖搖頭。「但是我有煮粥。」
「你這麼小就會煮粥啊?!」
「沒辦法,我們家裡只有我跟媽媽兩個人,媽媽既要賺錢養家,又要忙家務,那是很辛苦的。叔叔,你知道嗎?其實我媽媽以前是個千金小姐,她什麼事都不會做,可她為了我,不只去工廠當女工,還省吃儉用的,只為了給我一個比較好的物質生活;可那好難、好難,因為我媽媽工廠裡有一個很壞很壞的組長喲——我媽媽只要一做錯事,她就會扣我媽媽的薪水一千塊,是不是很多?」她問顏柏寬。
顏柏寬向來都花大錢,所以不覺得一千塊有多多,但萱亞的表情好認真,害得他不得不點頭說:「嗯!是很多。」
「本來就很多嘛!因為我媽媽一個月才賺一萬四千多塊,又要扣健保費,又要扣勞保,東扣西扣的,每個月的薪水就只剩下一點點啦!」說起她們家的家境,萱亞又是垂頭又是喪氣的。
顏柏寬也覺得她們家境實在不寬裕,不明白念秀這些年來是怎麼撐過來的?當初她離開他時才十七歲,明明還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千金小姐不是嗎?
「叔叔,我可以要求你一件事嗎?」萱亞昂著小臉,可愛的綻開一朵笑來懇求顏柏寬。
她的表情這麼可愛,顏柏竟怎麼忍心說不行。「什麼事,你說。」
「我們家電燈、電冰箱還有馬桶都壞了,你可不可以幫我們修?」
「修電器!」而且還要修馬桶!哇咧——顏柏寬還真從來沒做過這些事,但他卻拗不過萱亞的要求,只好硬著頭皮說,好,他修。
他修,但怎麼修呢?
顏柏寬忙了老半天,還是摸不到門路。
萱亞臉都綠了一半,現在她才知道什麼叫做「男人不是萬能」的。這個男的有錢、有權,甚至還有一顆溫柔體貼的心,但他跟她媽媽一樣是個家事白癡,竟然連換變電器、修馬桶都不會!
不過沒關係!他有錢,而且會愛她媽媽跟她就好了,萱亞最後只能這麼安慰自己。
顏柏寬呢?等他修好家裡所有的待修品,都已經是三個鐘頭之後的事了,而這之間他還跑了一趟水電行,跟人討教怎麼修電器跟馬桶;等到他什麼都搞定的時候,他已經汗流浹背。
萱亞也覺得她好累。
看來她這次的計劃還是有差錯,算是應了那句古話,叫做「人算不如天算」,她真是失策啊!
現在幾點了?!
她看看時間,啊的一聲。
「怎麼了?」顏柏寬嚇了一跳,因為萱亞每次尖叫,總有事情要發生。
「我忘了去上課了。」
「才一天沒去!不要緊啦!」顏柏寬小時候就是個蹺課大王,所以自動放假一兩天對他而言是家常便飯。
但是萱亞可不這麼想,因為——她家根本沒有錢,怎麼可能讓她去上那貴死人的幼稚園?她之所以這麼說,無非是為了製造媽媽跟叔叔兩個人獨處的時間,所以,她很堅持要去上課。
「那叔叔,我媽媽就交給你照顧了,你記得要幫我媽媽換毛巾,還要幫她擦汗跟喂粥給她吃。」萱亞一一的交代。
顏柏寬都記下來了,他承諾他會做到;但當萱亞去上學後,顏柏寬這才驚覺自己承諾了什麼。
他竟然放著公事不做,跑到前妻家來照顧病人!他發什麼瘋啊?顏柏寬到現在才清醒。
◎◎◎
等顏柏寬收拾好廚房的殘局,這才有機會鬆一口氣,好好的坐下來,想想原來家庭主婦過的竟是這麼累人的生活。
每天有忙不完的家事,如果再加上小孩子生病,那生活更是一團糟,而念秀,她不只要照顧一個家,還得負擔家計,顏柏寬不知道她是怎麼撐過來的。
她的身子那麼單薄,個頭兒那麼小,她怎麼撐起這麼重的擔子?!
顏柏寬就這麼坐在床邊,隔著距離看面帶病容的念秀。他這才發現九年的歲月,她成長了不少,當年稚氣的臉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張極為女性的臉。
她跟九年前十分不一樣,九年前他絕對想不到,她會為了一頓飯跟人家魯老半天;九年前,他無法想像她會賺錢養家,甚至還帶大一個小孩。
女人真是令人驚奇。
是什麼改變了她們,讓她們有這麼大的變化?顏柏寬一直盯著念秀的面容看,想從她臉上找到答案。
◎◎◎
念秀眨眨眼,還以為自己仍在夢中,於是很努力的把眼睛盯到不能再大的地步,這才發現原來她是真的醒著,沒睡著也沒做夢。
既是這樣,那、那——
那顏柏寬為什麼會在她家,而且還坐在她的臥房,離她的床很近、很近!
「你醒了!」
瞧他說話的口氣多自然啊!他一點都不覺得他這樣貿然登門入室,很沒有禮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