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頁 文 / 舒晨
救護車及時趕到,火紅的旋轉燈閃得整個飯店詭異萬分,救護人員和文森連忙用力辦開古漢澤緊緊抓住程願水的手,古漢澤失魂落魄,遊魂似的跟著程願水,似乎下定決心不再讓程願水離開他的視線。
救護人員看他如此癡迷,只好讓他一路跟著,甚至連加護病房也讓他進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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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森一直在加護病房外焦急地等待。沒想到田島作法自斃,自尋死路,竟然採取這種慘忍的近距離暗殺;而程願水也真的為了古漢澤這個負心漢犧牲自己,他心裡對於程願水這個實心眼兒女孩的命運感到憐惜和擔憂。
「我是她合法的丈夫,我命令把孩子拿掉,我已經決定了。」
「古先生……你還可以改變你的決定的。」
加護病房門倏地打開,戴著口罩、神色緊張的主治醫生,和一臉狂熱、滿臉憤怒的古漢澤大聲的爭吵著。
「你在說什麼啊?」文森對於古漢澤已經無法忍耐了。竟然還想在這個時候打掉程願水的孩子、他自己的骨肉!
文森忍無可忍地對古漢澤揮了重重的一拳,這陣子對於古漢澤所有壓抑的怒氣,在聽到古漢澤仍然如此猜疑程願水時,一古腦全爆發出來了。
古漢澤被打倒在地,醫生則目瞪口呆地待立在旁邊,看到文森還要追打,才開始大聲呼喚警衛。
古漢澤則一動也不動,任文森在他身上發洩怒氣。文森一拳又一拳,忽然想到程願水的情況未明,又看到古漢澤頹廢放棄的樣子,文森揮舞的手臂才停了下來。
「為什麼?」文森無聲地問著他。
古漢澤滿是傷痕的臉龐仍然低著。
「你害她還不夠嗎?」文森喊著:「你知道那個孩子對程的重要性嗎?她告訴我,那個孩子是她這輩子擁有過最美好的禮物。你知道嗎?她知道有孩子的那天,她的笑容是我從來沒有看過的,你知不知道?只要有這個孩子,我相信她會為孩子努力活下去的。」
古漢澤靠坐在醫院的白色牆壁,仍然不發一語,就好像一個失去生命的傀儡。但,仔細一看,古漢澤的衣服卻濕了一片,他正無聲地流著淚。
所有站在旁邊的人,包括文森,驚訝地看著滿臉鬍渣、無比落魄的古漢澤。文森不再對他吼了,因為這是男人痛苦的眼淚,而此刻他最需要的絕對只剩下奇跡。
文森走到另一處,背對著他倚著牆閉目養神,心神不寧地等待醫生群帶來的消息。對於古漢澤的痛苦和自私,他不想再理會,畢竟不管他如何反對,古漢澤的確有合法的權利來決定這一切。他咬著牙恨恨地想。
「程願水的傷勢如何?」嚴肅蒼老的聲音傳來。
文森震驚地連忙轉過身來,是古老。
文森連忙挺身,打起精神回答:「還沒有消息。」
古老現在是神清氣爽,因為田島的落網,連帶的把東老二扯下水來,古老順利地得到他處心積慮想要的權力和金錢。程願水為他除去對手勢力,腹背之敵的消滅,當然是人生最大樂事了。
「我那個傻孫子呢?」
文森視線投向另一頭還跌坐在牆邊的古漢澤,古老隨之轉頭,看到如此頹然自棄的孫子,苛刻的嘴角立刻揚起一道嚴厲的皺紋,那是古老不滿意時的習慣動作。
古老緩緩地走向古漢澤。這個讓自己東山再起的好孫子,他已經計畫要和他好好合作,讓自己的事業版圖再一次積極地擴張。
「孩子,別傷心了。」古老低下身子來,關懷地看著他的孫子。
古漢澤一直低垂著臉孔,聽到古老的聲音,猛然一抬,原本無神沒有生氣的雙眼卻直直盯著古老,直直的看著、研究著古老。
古老被他盯得全身發毛,身上打了一陣寒顫。
「為什麼這麼看我?」
「因為我想看你是怎樣可怕的人。」
「可怕?你知道今天是誰救了你的性命?」古老的聲音氣得抖了起來,這個不知感激的孩子。
「救了我的性命?」
「你不知道我為你做了什麼!是我派程願水和文森來保護你的,是我老早就為了今天,做了好久的計畫籌備工作。你以為程願水是心甘情願為你犧牲啊?是我命令她這麼做的。」古老討好的爭功。
「我早就知道了。」
「你知道?那你就該明白我對你的關心和照顧!」古老趕緊加上這一句,爭取古漢澤的向心力。
「所以,我要好好看看你這個殺人兇手。」古漢澤還是直直地、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古老滿是皺紋的老臉。
「你在說什麼?我殺了誰了?」古老失去耐心地低吼著:「程願水還在急救當中,她還沒死啊!況且,她欠我的可不只是一條命而已。」
從古老的嘴中,竟然對程願水的傷勢一點也不關心,甚至還如此無情寡義,古漢澤不禁深深地同情起程願水。她竟然為古老做了這麼多的犧牲,多麼的不值得!他同時自嘲地想起,自己不就是程願水所做的最大犧牲?
「你剛殺了一個來不及出世的小嬰孩。」
「你是說,程願水懷了你的孩子?那孩子怎麼了?怎麼了?是男孩嗎?」古老想到自己竟然能看到自己的曾孫,興奮得不知所云。
「那孩子和你一點關係也沒有!」古漢澤冷冷的大吼著,他的眼神祇有決裂和冷靜。「我還要告訴你,假如願水有任何閃失,我會徹底毀了東紳,讓你一無所有。」
古老的心情從雲端跌到谷底。才剷除了長久以來芒刺在背的老對頭,甚至第一次聽到自己曾經擁有曾孫子,卻連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孩子就沒了;而這個他寄望未來的合作夥伴,居然為了一個女人誓言要毀滅自己,要毀掉他這生唯一自豪的事業。而可怕的是,古漢澤的確有能力做到。
第一次,古老才開始真心關心起程願水生死攸關的手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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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願水的手術一直持續到深夜,手術中的紅燈一直鮮紅地閃亮著,在門外等待的古漢澤、文森和古老,三人各懷不同的心思靜靜地等待著。
「古先生?」一個看起來很疲憊,而且面無表情的中年醫生從裡面走了出來。
古漢澤站了起來,蒼白的臉激動而發紅了。「她怎麼了?她還好嗎?」
醫生看著急切的古漢澤,沉默了一下。
「這就要看你從哪一個角度來看。目前來說,令夫人已經度過危險期,可是,她目前還是意識昏迷。」
「意識昏迷?她不是沒有生命危險嗎?」古漢澤吼著。
「一般來說,令夫人應該在手術結束後就該清醒的,但是可能手術的時間太長以及她頭部曾受到地面衝擊,才會造成現在的昏迷情況。」
「她什麼時候才會醒來?」
「這……不確定。」醫生遲疑的說著。昏迷是最難解的醫療難題,有的病人會在幾日後自然清醒,但也有些從此不再醒來的案例。
「不確定?」低啞的聲音透露著憔悴和絕望。
「古先生,你先別擔心,也許令夫人只是因為失血過多,而且……身體的改變過大,有時候當身體需要復原休息,常常也會有昏迷的情形發生。」
「……孩子呢?」古老連忙問著:「是男孩?還是女孩?」
「別問了。」古漢澤傷心又悲痛的喊著:「我告訴過你,只有願水是最重要的,其他的一點都不重要。我只要她好好的活下來,任何事情我都可以放棄,我可以放棄孩子,你們卻不確定她的安全……」
「古先生,你的優先順序醫療小組都清楚,你說的非常明白;只是,令夫人實在是體質虛弱,她的身子似乎長期工作過度……」
古漢澤不想聽,他狂亂的搖著頭,雙手高舉著,在醫院的白色長廊上像一頭負傷的野獸,焦躁不安的來回急走。
而醫院裡無止境的白就像一片又一片的雪片,覆蓋在擔憂的古漢澤身上,也同樣覆蓋在加護病房的程願水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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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願水昏昏沉沉的在病床上躺了好幾天。
她一直陷在半昏迷的狀況理,隱隱約約的,她知道有來來去去的醫生和護士,文森、古漢澤,甚至古老。
她努力的想要跟他們要水,因為她感到全身痛楚的燒灼著,彷彿置身在熊熊燃燒的烈火之中,可是不論怎麼努力張開嘴,卻一點也發不出聲音。
她想喊出身體內撕裂的痛楚,卻完全不能指揮自己的身體一絲一毫,只能無助地躺在病床上。而身邊的情景也是斷斷續續的,一會兒是文森對著她喃喃自語,一會兒是古老語氣嚴厲的命令她,一會兒是古漢澤焦濁悲痛的聲音迴盪著。
但是,她聽不清楚他們說話的內容,也沒有慾望聽他們說諸的內容,現在她唯一在乎的是自己的孩子是否安全無事,她不知道身體裡那種無邊的空虛,是不是孩子已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