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斯琴
醫生瞥了眼唐辰床尾的病歷,旋又皺眉道:「但另外兩個孩子的傷勢就比較嚴重了,目前和藍太大一同在燒燙傷中心觀察治療。」
楚璇原本聽到唐辰幸無大礙後心中慶幸,但在聽聞藍林玉枝及兩個小孩的傷勢嚴重後,不禁感到難過。藍林玉枝是唯-願意替她照顧幼小的唐辰到凌晨的保母,而且索費比一般夜晚看顧小孩的費用較低,距離她賃居的地方又近。雖然藍明亮是個兇惡的粗人,但藍林玉枝卻是一個溫婉、善良的婦人,對照顧小孩很有一套,她也很疼唐辰,所以,楚璇才會將唐辰委託於她。
她原本安慰地想。只有傍晚七點到凌晨三四點,正好是藍明亮外出跑計程車的時間,應該不會有事。沒想到今天藍明亮竟然提早回家,還縱火自焚,造成這場災難悲劇。
這都是我的錯。她深深地自責。她無法怪罪任何人,因為她明知藍家並非托嬰的好場所,仍因己私將唐辰置於那潛藏危險的地方。藍太太不顧自己及小孩奮力保護唐辰,她心中只有滿滿的感激與愧疚。若不是為了唐辰,她的小孩也不會受如此嚴重的傷害。
由於沉浸在自己的思緒,楚璇並沒有注意到醫師的離開。這時一個穿著粉紅制服的護理人員前來告知她到櫃檯辦理人院手續,並填寫一切必要的文件、資料。楚璇望了眼仍在熟睡的小寶貝,她不捨地俯身親吻他的小臉,才起身走出病房。
不知何時冒出的記者,正一群群分佈在急診室門口,對著攝影機做報導。楚璇不以為意地越過混亂的記者及某些輕傷的病患或家屬,直直地走至櫃檯。
「我要為八號床的小朋友辦手續。」她向方才詢問過的護士表明來意。
「哦,好的。麻煩你填寫這幾張表格胚有給我小朋友的健保手冊。」護士遞幾張表單給楚璇,甜甜地說。
楚璇一聽愣住了,良久,她才懾嚅道:「我……沒有帶。」「嗯,沒關係,只要在出院前補上就可以,不過,你可能要先繳一筆保證金。」
「好,謝謝你。」楚璇知道她根本補不出來,當初從那兒「逃」出來時,她根本忘了帶小寶寶的健保手冊,這兩年來,唐辰只要有病痛,都是自費就醫的。
想到這筆肯定為數不少的醫藥費,楚璇的額際泛疼。
算了,無過今晚再說。明天的事,明天再煩吧。
她持筆開始填寫寶寶的資料。沒料到此時記者已跑到她身後,一束強光投照在她身上。「你就是那名幸運逃過一劫的小朋友的媽媽嗎?」一個年輕的女記者問道。
楚璇在強光下瞇起雙眼,她旋身避開攝影機。「對不起,我不想接受訪問。」
但女記者似乎沒聽到,仍繼續問:「請問你叫什麼名字?受傷的小朋友叫什麼名字?」
楚璇再次避開攝影機,甚至撥開那支擱在她眼前的麥克風。「對不起,我真的不想接受採訪,請你不要煩我。」她試著不睬女記者的窮追猛問,但其他的記者似乎也嗅到了不對勁屈團將楚璇包圍住。
「請問你和藍家是什麼關係?為什麼小朋友會在藍家?」
「你知不知道藍先生平時為人如何?他是不是虐待小孩?」
「藍太大為何要奮不顧身保護你的小孩?」
無數的問題瞬間向楚璇襲來,她根本無路可躲,嘴裡只能一再哺哺重複:無可奉告。我不知道……等字句,試圖拒絕記者的採訪,卻徒勞無功。就在她覺得快被這群記者吞噬前,兩位中年婦人挺身而出,為她擋開記者連珠炮的詢問,將她帶回唐辰的病床前。
楚璇疲倦地扒梳劉海,向她們道謝,才知她們是醫院的義工媽媽,在得知這場悲劇後,便義不容辭趕來幫助受難家屬。其中一個婦人好心地為她端來一杯熱茶,她熱忱而溫柔的安慰讓楚璇感到一絲溫情與扶持。
她看著唐辰,沉思一會兒,才向兩位婦人求助,請她們照顧唐辰一、兩個鐘頭,她必須回家收拾一些衣物、奶粉及其他日用品,她也需要洗個澡,身上殘留著濃重的煙酒味,令人掩鼻。先前匆忙地向酒吧經理請假趕來醫院,無暇關心自己的儀容,現下仔細一看,才發現她連襯衫的扣子都上下扣錯了。
兩位婦人當然連聲說好,楚璇匆匆道謝後,迅速地騎上50cc的小摩托車回到住處。她快速地沖完澡,換上乾淨的衣服後,才動手收拾唐辰住院的所需物品。收好一小袋行李後,她又撥電話向「公司」請了兩天假,但余經理在電話那頭,用吼的警告她,一旦請假就不用再來了。
放下電話,楚璇受挫地垂下肩膀。雖然這個工作只能晚上上班,還必須置身於龍蛇混雜的酒吧中,但好歹這份薪水及豐厚的小費能讓她養活他們母子兩人,她實在不能失去這份工作。可是她也同樣放心不下寶寶,沒有人可以代替她照顧才兩歲大的寶寶,何況是受傷的寶寶。
想到還在醫院的唐辰,楚璇知道她的抉擇必然會讓她失去這份工作。歎口氣,她不再多想,即刻趕往醫院。
到了醫院,唐辰已經醒來,正哭鬧吵著要找媽媽。楚璇急忙謝過兩位婦人後,便忙碌地為唐辰換下濕衣。擰濕毛巾為他擦去髒污,並泡牛奶餵他。也許是受到驚嚇,唐辰緊緊抓著楚璇不放,直到喝完奶,又沉沉睡去,楚璇才得以掰開他小手緊握的衣角。
這一夜,她無眠地守在小唐辰的床邊,想著茫然不知的未來,還有感謝老天,讓她的小寶貝平安無事。她真心地感謝,並希望藍太太及她的小孩也都能平安度過這個劫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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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芝加哥
唐毅滿身疲憊地回到投宿的飯店,借大的房內只亮著玄關燈。就看微弱的燈光,他蹣跚地步至床前,一股腦兒地倒下,安靜的室內只聞他濃濃的歎息聲。
突然,電話鈴聲劃破寂靜,在沉寂的室內例顯得異常刺耳。直到響了五、六聲,唐毅才緩緩起身接起電話。
「我是唐毅。」沒有招呼、沒有問候,直截了當地表明身份,是他接聽電話一貫的開頭語,聲音中聽不出一絲情緒,恍若機器人的語調。
「哥,是我,唐俐。」相較於唐毅的平板,唐俐的聲音聽來急切、慌張。「我寄給你的mail,你看了沒?」
「「下午都在開會,沒空。」唐毅簡單俐落地答,沒有任何情感波瀾。
「天啊!我就知道。你快打開來看,有「她」的消息了。」
唐毅聞言,整個背脊都挺起來了。「真的?」他的聲音突然活了過來。
「真的。你快一一」
沒等唐俐說完,唐毅扔下電話,箭步衝至客廳裡的書桌,打開電腦接收mail。
信件中附帶一個影像檔,是台灣今天早上的新聞報導。內容是一個精神異常男子在自家公寓中縱火自焚,釀成一死十數傷的災害。唐毅耐心地看著新聞,隱忍著想按快轉的衝動,終於,螢幕下方秀出死傷名單。
一個熟悉的名字一閃而過。
唐辰!他的兒子?!
那她呢?
接下來的畫面出現一個蓬頭狼狽的女子,神情木然地拒絕採訪。一瞬間,唐毅還認不出來,直到那女子的眼神短暫與他相對,一陣顫抖竄過體內。
真的是她?!女子不斷地拒絕記者的問題,但還是難逃記者如豺狼般的包圍。後來在兩個婦人的協助下,她很快地逃過記者的糾纏。雖然只有短短幾秒,但唐毅非常肯定「她」就是他日思夜想的人。
影像已播映完畢,電腦螢幕停滯不動。但唐毅無法移動,一股火焰在心中迅速燃起,逐漸蔓延。兩年了,她從他身邊逃開已經兩年了。自她消失那一天起,他的人生便墮入地獄,她的出走猶如最大的背叛,不斷鞭笞他的身心。自此之後,他封閉自己,如行屍走肉般繼續生活,週遭的一切已無意義。他僱請過許多私家偵探,追查她的下落,但她就如蒸氣似的自這世界消失,無影無蹤。
他從不曾放棄尋找她,卻沒想到她竟然離他那麼近。
他從容地拿起電話,撥下號碼,然後耐心等待。電話在一分鐘後接通,彼端傳來老人沙啞的應答聲,他迅速地清清喉嚨,才又重新應話。
「喂?」
「我是唐毅。有件事要麻煩你。」他單刀直入地表明致電之意。
「混小子,你懂不懂禮貌?是不是在國外待久了,連基本的敬老尊賢都忘啦!
你麻煩人的姿態也未也太高了吧?」老人連珠炮地發牢騷,對唐毅刻意劃出的距離及冰冷的語調一點也不以為意。
「你是我僱請的律師,叫你做事天經地義,難道還得卑躬屈膝不成?」唐毅譏誚地回答,對於他和老人間的唇槍舌劍已習以為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