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彭薇
舒芷欣溫柔而真摯地仰頭凝望著他,既然答應要成為他的妻子,她便會好好地去愛他,至於那個攪動她心湖的陌生人,只能說相見恨晚了…
令令令
他的心情再也沒有比現在更晦暗的了,谷天浩衝動地想奔上甲板去把那個想娶舒芷欣的男人給劈了,望著廚櫃內上等的美食佳餚竟一點胃口也沒有,心裡想的、念的都是一個時辰前芷欣站在甲板上對那個男人講的話。
她撒嬌的身子倚在那個男人寬大的懷中,笑著、溫柔地許諾下她的今生今世都會愛著她。
噢!實在太可惡了,真想剖開芷欣的心看看究竟是紅是黑,竟然可以將他的深情全置之度外,毫不考慮地便想嫁給一個莽夫,一個褐髮碧眼的羅馬武夫!
「可恨的女人!」谷天浩出聲咒罵著,手不由自主地便往木製餐桌的桌面上用力一捶,立即發出不小的聲響,同時提醒他自己現在置身何處。
驀地,他聽見一陣碎步聲由遠而近地從甲板上傳來,在這夜深人靜的時刻格外擾人。
隱身至簾子後,谷天浩靜待來人,卻久聞其聲而不見其人,就在他打算放棄的同時,餐廳的門被輕輕地推開,一個纖細輕巧的身子隱入門內又小心翼翼地將門關上。
「喂!你在這兒嗎?」舒芷欣柔柔地喚著。
谷天浩從簾後走了出來,一雙犀利卻深情的雙眸正一眨也不眨地盯著她,彷彿想將她瞬間吞噬掉。
「你出賣了我?」他痛苦地猜測著,眼中寫滿不滿與指責。
「我沒有。」
「你有。」谷天浩口氣堅定的說。
「我真的沒有!」舒芷欣情急地叫著,「你不可以污蔑我。」
「我有嗎?」谷天浩半挑著眉,「你不是告訴你的未婚夫,你有件事要告訴他嗎?」
「你都聽到了?」她訝然。
谷天浩點點頭,不置一詞。
「你既然『都』聽到了,你就該知道我根本沒有出賣你,不是?」舒芷欣承認自己「差點」將他的存在透漏給克尼斯,但,她畢竟沒有這麼做。
「你當時是沒有,可是……」谷天浩突然眼光一黯,邪惡地冷笑道:「在夫妻的床第之間,怕什麼都給說了。」
「喂!你是什麼意思?」她又氣又羞地跺著腳,「克尼斯和我可是清清白白的,我們也還不是夫妻,你別亂說。」
「你要我相信你們還清清白白?這是什麼時代了?」谷天浩輕聲斥道,故意做出一副不以為然的模樣。
「什麼時代?難道親個手也算不清白嗎?」舒芷欣真搞不懂他究竟是怎麼想,雖然她對羅馬的禮俗不是很瞭解,但,她至少知道讓自己的未婚夫親個手並不算傷風敗俗!難道這是上古時代?!讓男人看到自己的臉就要以身相許,讓男人親個手就是不清不白?這未免太荒謬了!
「你和那個叫克尼斯的只到親手的階段?!」谷天浩忍住內心的雀躍與欣喜,忘形地叫著,「他是同志不成?」
「同志?!什麼叫同志?」
「同志就是玻璃……唉!不懂就算了,我差一點忘記你有多單純。」他走近舒芷欣的身邊,收斂起方纔的冷漠與玩笑,認真地問道:「既然你和克尼斯沒有什麼,那現在告訴我你為什麼要嫁給他?」
「他是我的救命恩人,而且,他對我很好。」在那兩道探索逼人的目光下,舒芷欣訥訥地說著,雙眼因他的凝視而怯怯地垂下,讓濃密的雙睫將她的心動與心痛一併藏匿。
「你愛上他了嗎?」問完這句話,谷天浩屏氣凝神地等待著她的回答。
此刻,時間之河的流動是如此的慢而緩,看似平靜的水面實則波濤洶湧。
舒芷欣的眉眼一徑地垂著,谷天浩的呼吸及心跳在她的耳際吹拂、躍動,狂亂而急促得仿若欲臨刑台的囚犯,擾得她不知所措。
她該承認自己並沒有愛上克尼斯嗎?但,為什麼?為什麼她得告訴眼前這個分明是陌生人的男人?他究竟有什麼目的?就算告訴了他又如何?她還不是不能承認自己內心深處對這個陌生人的深刻悸動,唉!
「看著我,芷欣。」谷天浩輕抬起她的下頜,細細地審視著這張白玉般的臉,「告訴我你愛上克尼斯了嗎?」
舒芷欣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滄桑與無限情深,在他的臉上看到了永恆不變的愛,他的臉孔是如此的熟悉,他的氣息是如此的奪人心魂,還有他嘴角的嘲弄,眉角的笑意……
上帝,她被蠱惑了!他的目光將舒芷欣惟一殘存的理智消融、分解,她感到一股不可思議的力量將她與他緊緊牽繫在一起,她該是屬於他的,但,為什麼?
「說!親愛的。」谷天浩絲毫不放鬆地問著,眼神霸道而佔有。
「我……」
舒芷欣正要開口,卻猛地讓一個有力而粗嘎的聲響打斷,是門被用力打開又「砰」地關上的聲音。
「她愛上誰不關你的事!」
克尼斯臉上冷硬的線條,映著他眸中陰冷的藍光,讓餐廳融人了一抹肅殺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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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尼斯,你不能將他丟進海裡。」舒芷欣在船艙裡大叫著,華麗的裝潢,浪漫柔和的燭光及安詳靜謐的夜並不能眩惑她的心智、祛除她的恐懼,她的堅持與否維繫著一個人的性命,她絕不會輕易屈服的!
「那要如何?他可能是屋大維派來臥底的,甚至是個隨時會要了我或安東尼王性命的殺手,你不要因為一時的婦人之仁而害了救你一命的大王,及一個愛你至深的羅馬武士。」
「噢!克尼斯,你千萬別這麼說,我絕對是愛著你們的,只是,那個人也許只是個可憐的人,沒錢搭渡船罷了,我不希望你亂殺人;何況他很有可能是克利歐佩特拉女王的子民,你若殺了他會引來不必要的糾紛,到了亞歷山卓你要如何向女王交代?」
經過上回的「口誤」事件,舒芷欣已清楚地知道現在埃及執政者正是她口中那位死了幾千年的埃及艷後——克利歐佩特拉六世;而羅馬當權者則是安東尼、屋大維、克利達斯三王,因為埃及積欠羅馬龐大的外債,因此,埃及政權是受羅馬元老院的監控。
安東尼王此次到埃及亞歷山卓來,也就是為了實地監控歸屬他管轄範圍的埃及領地,不過,舒芷欣也明白安東尼王與埃及女王的曖昧關係,這倒不是克尼斯向她提的,而是她五師自通。
哈!她還深為自己的「特異功能」感到佩服呢!不過也因為如此,她常常無端地感到恐懼。
舒芷欣想不起來自己究竟是從何處得知這些現在正在發生,似陌生又會出其不意地在腦海中進出來的歷史事件,更不知道這些有點間斷又不連貫的記憶,或說是「第六感」究竟靈或不靈?
正想得出神,卻因不小心聽見克尼斯最後一句話而回過神來。
「……女王不會發現自己少了一個平民的。」克尼斯一副泰然自若地道。
「那可不一定!你沒瞧他生得與一般埃及子民不同,尤其是他那雙黑眸如此出眾而特別,宛若埃及護身符『荷魯斯之眼』,少了他,女王絕不會輕易作罷的。」
「就算如此,女王也不會知道是我下的手。」
「除非你把船上的人都一併丟進海裡。」舒芷欣不以為然地下個結論,以為紙包得住火的人,在她眼中簡直是個笨瓜,懶得理他了!轉過身,她提起裙擺便往外走。
「去哪兒?」
「去請那位即將受死的人飽餐一頓啊!你沒聽過死刑犯要受刑前一餐都是大餐嗎?我可不希望有人將一個還餓著肚子的人撲通一聲丟進海裡,夜裡又受到冤魂擾夢……呵!太可怕了,一點人性都沒有。」
「你說我什麼?!」克尼斯提高音量表示自己的怒氣,平日將她寵上了天,現在倒是張牙舞爪起來了,一點也不像當初溫柔婉約、楚楚可憐的模樣。
舒芷欣也知道自己說過了頭,連忙回眸淺淺一笑,「大人,我是說我自己,不是在說你。」無辜地又眨了眨眼,問道:「克尼斯你在生氣嗎?」
「沒有。」他清了清喉嚨,乾笑著,一張原本僵硬的臉因強裝笑容而扭曲著。
「那就好。」微微頷首後,舒芷欣步出了艙房。
室外明月如皎,清風徐徐,另是一番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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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倉庫是老鼠與蟑螂們聚集的最佳晚宴場所,窸窸竄竄的竄動、咬破袋的聲音,交頭接耳像是在商量如何將他分食的吱喳聲,擾得他不能成眠。
谷天浩無助地望著這間不大不小的密閉空間,除了五穀雜糧、柴米油鹽及鼠類爬蟲類外,就只剩他這個被五花大綁,活像是個木乃伊似的人類了。
感覺到一股寒意沁人心脾,想到他們將他丟到海裡,死前掙扎的痛苦,唉!谷天浩絕望地歎口氣,曾經想過種種「仙逝」的方法,就是沒想過有朝一日他會被海底生物分解,成為海上冤魂,這種死法實在糟透了,他寧可自己一槍斃命,還痛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