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方情濃
面對著空無一人的空地,法蘭西斯柯不曉得韓寧兒跑哪兒去了,他不是囑咐過她不要亂跑,這兒很容易迷路?
「寧兒。」他開始尋找他的保鏢。「寧兒!」
他一邊喊她,一邊到處問有沒有看見一個東方長相的女人。
結果是有,一大堆,而且全都是日本女人,不是他要找的韓寧兒。
「對不起,我找錯人了。」
他不停地對不同團體的日本女人道歉,不停地竄入巷於尋找韓寧兒的身影,好不容易才在一處隱密的巷子找到她,她正蹲在地上喂貓咪。
「你看,這隻貓好可愛,肯吃我餵它的東西耶!」興高采烈的韓寧兒,顯然不知道自己已經闖禍了,還一個勁兒的跟她的僱主宣揚她的蠢行。
總算找到人的法蘭西斯柯,這會兒終於可以放心下來,也才有心情看她腳邊的貓,以及她。
「你餵它吃什麼,它都會接受。」不必太高興。
「真的嗎?」韓寧兒用懷疑的語氣抬頭看法蘭西斯柯。
「不信的話,你換丟這給它吃吃看,它一定照吃。」他走過去,將她擱在膝上的零食撕開倒在地上,小貓果然立刻去吃。
「真的耶,我還是第—次看見貓吃零食,太神奇了!」韓寧兒笑得跟孩於一般開心。
「是很神奇。」法蘭西斯柯微笑。「但更神奇的是你居然買對口味,這是鮪魚做的貓食,全威尼斯的貓都愛吃。」
搞了半天,原來她買的是貓食,老闆還跟她保證那是人吃的零食。
「我被騙了廣韓寧兒笑到快不行,威尼斯人做生意果然有一套,把她唬得一愣一愣。
「你一定是在街口那家商店購買的,那家店做生意最不誠實了,我小時候也經常被騙。」法蘭西斯柯對她眨眨眼,暗示她不必難過,他上當的年資比她還長。
「但是你也騙我,讓我誤以為這裡的貓真的什麼都吃!」她指控,不覺得他比別人誠實多少。
「沒辦法,我也是威尼斯人,總要有一點這個地方的特色。」法蘭西斯柯開玩笑的方式很奇怪,也很獨特,總能不知不覺放鬆她的心情。
「我在台灣也養了一隻貓。」不知打哪兒來的衝動,她居然克制不住地主動告訴法蘭西斯柯有關她的事。
「嗯哼。」他沒多說什麼,只是雙手插進褲袋,鼓勵她繼續說下去。
「我那隻貓跟它好像。」她撫摸貓的頭。「一樣都是流浪貓,一樣都沒人照顧,獨自流浪街頭。」
「聽起來很可憐,但我打賭你一定不知道你手上的貓日子有多好過,比人還要幸福。」
出乎意料之外,法蘭西斯柯這回沒有發揮他的紳士精神,反倒批評。
「怎麼說?」流浪貓還幸福?
「你下曉得威尼斯的野貓都是有人養的嗎?」法蘭西斯柯有趣的反問。
「都有人養?」她愣住。「那還能稱為流浪貓嗎?」
「所以才說它們幸福啊!」他笑著解釋。「威尼斯的野貓就好像所有居民的公共財產,除了固定有人餵食之外,在公園或是空地,也有它們的專屬貓屋。其中更有人固定幫它們更換貓屋裡面的墊子。夏天用薄墊,冬天則換上好幾層毛料做成的墊子,大部分的流浪漢還沒有這些福利。」
這的確很驚人,韓寧兒不禁瞠大眼睛。
難怪這兒的野貓都不怕人,要在台灣,早嚇跑了,除非它們餓得發慌。
「但我還是覺得它很可憐,沒有地方住。」她堅持她手中的貓是特例,要不然就太傷她的心了。
「你要是放為下心的話,可以把它帶回府邸豢養。」法蘭西斯柯允諾。「其實這樣也不錯,可以陪伴你打發無聊時間。不過我還是要先讓你知道,這隻貓是有家的,而且可能也不習慣被人豢養,你自己決定。」
這是個很大方的提議,畢竟她只是他臨時的客人、僱用的保鏢,沒必要對她這麼好。
「不了,我想還是讓它自由自在的過日子,會比被我豢養來得愉快。」搖搖頭,將掉落在胸前的鬈發撥回背後,韓寧兒謝謝法蘭西斯柯的大方。
法蘭西斯柯下答話,只是默默看著她放掉貓咪讓它走,憐惜之情全寫在眼底。
「對不起,只顧著追貓咪,卻忘記。自己的責任。你可以開除我,我不會有任何異議。」到這一刻才發現自己有多失職的韓寧兒,開口就是請辭,惹得法蘭西斯柯更加沈默。
「我不會為了一隻貓開除你的,寧兒。」法蘭西斯柯搖頭。「我只希望下次你想追什麼東西前記得先告訴我,免得我找不到你,還得四處道歉。」
「道歉?」她聽不懂他的意思。「你跟誰道歉?」
「那堆日本人啊!」法蘭西斯柯莞爾。「當我以為你不見了的時候,我到處問人有沒有看見一個東方女人。而我們的居民不曉得怎麼搞的,總會自動把東方人和日本觀光客劃上等號,等我發現不是你,只好拚命跟她們道歉,多練習了好幾遍日亞叩。」
「對不起,我不知道自己竟然給你惹了這麼大的麻煩。」還說是保鏢呢,笨!
「沒關係的,寧兒。」他的語氣依然還是這麼溫柔。「只要你沒有迷路,知道怎麼回到我身邊就好。」
這句話感覺上像譴責,仔細分析起來是安慰,卻又一語雙關。
凝視他溫柔但堅決的邃眸,韓寧兒已經迷路。
第四章
威尼斯的夜晚,沈靜而迷人。
總是人群熙攘的大運河,因冬季的降臨而偷得半日清閒。寬廣的河面,除去定時定量出發的水上巴士,和少數還在載客的水上計程車,就只剩下貢多拉船搖槳的聲音。
在這萬籟俱寂,甚至帶有一絲詭魅的神秘氣氛下,有一艘裝飾華麗的私人畫肪,正悄悄滑過水面,航行在大運河中央,品嚐冬季的寂寞。
「晚上的威尼斯好安靜,和白天完全不同。」坐在畫肪中的韓寧兒,除了忙著打量運河兩側的風景,也忙著打量畫舫中的裝潢,發現它真是豪華到令人昨舌。
「這畫肪的內部裝潢,都是依據共和國時代複製的,寧兒。」看穿她的好奇,坐在她身邊的法蘭西斯柯解釋。「那個時代的裝潢大抵如此,充滿了黃金和紅絲絨,非常熱情迷人。」。
還有價值不菲的鏤空花邊窗簾、黃金打造的小酒櫃,和上等天鵝絨鋪成的座椅,那個時代的人可真會享受。
「我不得不說你們的祖先,相當浪費。」這是韓寧兒的結論,引來鄰座一陣輕笑。
「從這方面來看,的確如此。」法蘭西斯柯原則—上同意。「但從另一方面來說,這只是一個富裕時代留下來的印記,還是值得保存。」
「我知道威尼斯曾經有非常值得誇耀的歷史,維持了好幾百年不是嗎?」
「正確來說是一千年。」他糾正她的歷史觀念。「威尼斯很早就建立。在西元六百九—卜七年我們就選出第一位總督。直至西元一七九O年最後一位總督退位,才結束了共和國輝煌的歷史,之後又在一八六六年被歸人為意大利,從此成為意大利領土的一部分。」
「但你們在政治上,還是保有一定程度的自治。」
「或許吧!」法蘭西斯柯聳肩。「但無論本土給我們多少自由,在重大決策方面,我們還是不得不妥協。這對威尼斯的人民來說一點都不公平,我目前正在想辦法扭轉這個劣勢。」
「你就是因此惹上麻煩的?」韓寧兒歪著頭問。
「因為我的堅持嗎?是的,我就是因此而惹上麻煩的。」他淺淺輕笑。「但我不後悔,為了威尼斯全體居民的利益,我萬死不辭。」
「你跟我想的不同。」平靜的外表下藏著強烈的熱情。
「哪一點不同?」法蘭西斯柯優雅的偏過頭微睇她,順勢遞給她一杯酒。
「很多地方——謝謝。」她接過酒道謝。
「可否進一步說明?」他邀她舉杯,韓寧兒只得把杯子也舉起來,低頭啜了幾口才撫著杯腳訥訥說道。
「比如說,你的熱情。」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的用詞錯誤,還是她說了什麼中聽的話。總之,他的眸子突然亮起來,變成很漂亮的淡巧克力色。
「我原本以為所有的政客都只是作秀的高手,人前是君子,人後下三濫。所謂的人民,不過是他們用來換取權力的幌子,其實根本不關心選民的死活。」這樣的政客全球加起來比病毒還鄉,難怪全世界的人都要抗議。
法蘭西斯柯莞爾。
「這倒是。」他也跟著低頭啜酒。「還有呢?」
「還有——」她困惑的看著他。「還有我發現你跟他們是不同黨的,你真的關心自己家鄉的居民。」
「我們本來就不同黨,否則對方就不會想置我抄死地。」她也,不會在這裡。
「你知道我的意思。」她氣紅小臉。「這是我們台灣的習慣用語,當某人和某人的意見相同,或是作法一樣,就說他們同黨,不是指真的黨派。」所以說文化差異真的會氣死人,眼下就是一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