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惜之
關起門,於優的身影消失在眼底,他對著那扇門,心有一些動搖。
放手嗎?跟著他,她只有痛苦嗎?
不、不對!她說錯了,童昕跟他在一起絕對比她想像的更快樂。
轉身,他不求她,但不代表他會放棄,皇甫虎從來就不是那種輕言放棄的男人。
***
矮樹竹籬,這裡才是她的世界,乾淨清爽無塵無埃,她扮演不來壞女人,當不成第三者,所以她選擇抽身脫離。
他還好嗎?回到這裡後,她不只一次這樣自問。但……他好不好與她何干?她應該恨他、應該怨他,應該和他坐下來一條一條把兩人之間的欠帳結算清楚,他欠她的、一直都是他欠她,她不該再替他著想、替他操心。
沒談過感情,沒想過讓愛情在生命中舉足輕重,只想安安穩穩、踏踏實實過日子,在適齡時找個可靠男人,像阿爸阿母那樣,手牽手,胼手胝足為孩子的未來打拼,誰想到他就這樣闖進來,亂了她的計劃、亂了她的心。
沒辦法不想他,沒辦法不思念他,才短短三個月,他就偷偷在她心間蛀蝕了一個大洞,趕走他,那個洞就掛在那裡,空蕩蕩的,哭喊著寂寞。
這就是愛情嗎?她愛上他了嗎?
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只是他的影子日日夜夜顛覆著她的心,只是一個不小心,有他的記憶就會翻騰上來,惹濕她一雙清亮瞳眸。她很少哭的,小時候村裡的男孩子都喊她男人婆,誰知只是一個不小心的陷落,竟讓她淚濕衫袖。
她不快樂,非常不快樂,幾次想回到他身邊,去接受他的兩個提議,但是罪惡感止住她的行動。
她真可以任性地負一時快樂留在他身邊嗎?真可以不顧一切,以愛為名,搶奪他人丈夫為實嗎?
不想、不想、不想,人的感覺會讓時光洪流淹過,現在困擾她的,隔一段時間就再也干犯不了她。她必須理智、必須用思考取代感情用事。
在竹竿上晾好衣服,到院子裡拔下幾棵芥藍萊,她要炒道芥藍牛肉。
走過雞捨,聽到幾隻母雞咯咯叫聲,她知道再過半小時就有溫熱的雞蛋可以撿拾。時間……凡事都要時間的是不是?所以,它也會為她沖淡屬於他的回憶是不是?
「阿昕.你阿爸、阿母咧?」大聲嗓的田仔姆從門外走人,驅走童昕的思念。
「伊去園裡,要過午卡會返來,有代志否?我等一下要去園裡送便當。」
「你阿母講這個月要收一陣會仔給你阿兄讀冊,你和伊講,會仔標到啊,有閒來我厝行一趟。」
「好,我會給伊講,田仔姆,多謝你。勞力!」
「說什麼多謝,對啦!阿昕,你有查甫朋友否?田仔姆給你做媒人好不?」
「免啦!我還少年,先上班賺幾年卡講。」
「憨查某囝仔,結婚後想賺錢也是會當去上班。」
「真正免啦!田仔姆真正多謝。」童昕推卻,想起爐上她還燒著菊花茶。
「是講有影啦,你生這水,那會無人追。我先返去,你要會記咧,給你阿爸阿母講。」跋著木木屐,她往回程走。
「我知。田仔姆有閒卡擱來坐。」點點頭道聲再見,想轉身往內行.又聽見田仔姆的聲音。
「阿昕,有人客來找。」客人?是誰?
轉過身,皇甫虎的身影映上眼簾,她停住腳步。
他來做什麼?要忘掉他已經夠困難了,為什麼還要再來加上一筆?
「你好,我是阿昕伊盾邊,人都叫我田仔姆,你甘是阮阿昕的查甫朋友?」
一點頭,他證實她的猜想。
「莫怪我要給伊介紹查甫朋友,伊攏講不要,原來就是有你這款好人才。阿昕,會仔的代志,我去園裡和你阿爸阿母講就好,你好好招待人客。」她熱情揮手,邁起肥胖的小短腿離開。
少了人站在他們中間,一時,誰也找不出話來講。
捧著手中的青菜,她一扭頭走回廚房。關上爐火,水龍頭嘩啦嘩啦沖掉青菜上面的泥土,撿拾萊葉,在砧板上細心切段。
「你都是這樣待客?」站在她身後,看她套著鬆垮垮的T恤、短褲,沒有化妝品綴扮,沒有套裝襯托窈窕身段,她依舊是美麗的。
仰起頭,讓鼻水和眼淚回流。她不當弱者,尤其在感情這條路上!
「不說話?不認識我了?」
他再次開口,她仍不理會,逕自做手邊的事。
童昕有很多話想說、想問,可是生怕一回眸.眼光再收不回、心再收不回。固執地不看不聽,假裝他從未出現。
邁開腳步,他一步步往前靠近,空氣中的波動越來越強烈,他的氣息、體溫煽動她惶惑不安的心情。
在他的大手即將搭上她肩膀的那刻,她忽地轉過九十度,彎身從櫥櫃裡拿出塑膠盆,快步逃離他的迫近。
跑入陽光下,他帶來的陰霾被亮的耀人眼目的光線驅逐。深深喘口氣,穩定焦躁的心,低頭進入雞捨拾起地上一顆顆雞蛋,溫熱渾圓的雞蛋,暖不了她冰冷顫抖的掌心。
再走入廚房,他仍然站在那裡,高大的身影將光線本就不足的灶腳留下一片陰影。躊躇一會兒.她咬牙走回櫥台,這裡是她的地盤,她沒道理害怕。洗蛋、打蛋、切蔥花,她讓自己忙得不可開交。
「你這樣子不像你。」皇甫虎一句話擊潰她的自以為是。
淚止不住了,她狼狽轉身,撲到他身前,掄起拳頭死命敲打他的胸膛。
「看清楚了嗎?這就是真真實實的童昕,這裡是我的生活、我的環境、我要的平靜,聽懂了嗎?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來,為什麼要破壞我平靜、干擾我的生活,為什麼不讓我徹頭徹尾忘掉你這個人,為什麼不讓我又變回從前那個無憂的童昕?」
他沒說話,任由她捶打。
為什麼呢?他亦不懂,他沒勉強過哪個女人,為什麼偏偏要勉強她?因為她好欺侮,還是因為他喜歡她為他而妥協……
「回去好嗎?」
「你來錯了,這趟路沒有意義,我要的你給不起,你給的我不要,你不是會妥協的男人,而我……我有我的驕傲自恃,我有我的道德良知,如果跟你回去,我會連自己都看不起。」
「不要這樣,一定有個方法,一定有……」
「回去吧。不要再來煩我,我不要想起那一段,不要……你回去好不好……」
許久許久,哭聲漸歇,她讓他抱在胸前,傾聽他的心跳。那個心跳不再平穩,取而代之的是紊亂,一如她慌亂的心。
「我讓你痛苦了嗎?」或者於優是對的,他該放手。
「是的、是的,我很痛苦!「
「為什麼呢?因為我們不該發展出來的新關係?」
「不要問我,我不知道。」搖搖頭,如果能躺在他心間,一動也不動,不想不思考,或者時間靜止、或者永恆在這刻出現,心就不會再苦了吧!
推開她,他的眼睛對上她。「我們出去走走,我有好多話要跟你說。」
「能不說嗎?」她的眼中有著乞求。
「躲避不是解決事情的好方法。」搖搖頭,他回給她的是堅持。「帶我去看著你的生活、你的環境,讓我明白你想要怎樣的安靜。」而我……要怎樣才能提供這分安靜。
握住她的手,幫她把一堆整理好的菜放進冰箱,不經過她同意,他將她往外帶。
第七章
走進竹林.兩隻攀木蜥蜴從一棵老芒果樹頂端爬下。蹲下身,她用手抓起其中一隻的尾巴,看它的四肢在空中拚命晃蕩,找不到可攀的樹木,她覺得自己像它,被無情的他攫住,想逃逃不遠,想跑跑不了。
「蜥蜴的尾巴不是會斷掉嗎?你這樣抓它……」
「不是所有蜥蜴都能斷尾巴以求自保,至少攀木蜥蜴就不會。」如果能選擇,它會願意多一種本能保護自己,一如她,如果能夠,她願意斷心斷情求自保。
放開它,赤褐色的身子消失在腐葉下面。她放手、它自由,他呢?會放手嗎?他放了手,她的心會自由還是悵然若失?
歎口氣,站起身面對他,沒有高跟鞋襯托,她只到他的下巴,想和他平視相當困難。
「說吧!大駕光臨有何指教。」激動過去,她恢復冷然。
「回去好嗎?」
淡淡四字揪得她的心一陣痛。
「回不去了,」她拿什麼身份回去?面對任何人她都會心虛啊!
「這個星期我過得糟糕透頂。」
「為什麼?面對總裁夫人有嚴重罪惡感?」不會吧!在之前,她為他安排過多少女伴的邀約,要她相信他們只是純吃飯聊天,像高中生一樣,看場電影就回家,這點她絕不相信。
「因為你不在。王秘書沒有一件事情能做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