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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文 / 春上綠

    他,回來了,總算回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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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府祠堂,蘇庸天的牌位仍簇新,案上白燭、素果列全,案前,一身白衣的蘇星嵐拿著一炷香閉目祝禱,面上肅穆。

    成芊芊來到門外,原本急促的步伐卻在看到他的背影后遲疑起來,她躊躇在門邊,想張口喚他,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十五年了,十五年的時光夠讓她的嵐哥哥長成一個俊偉男子,讓她出落得亭亭玉立,並在他們之間,築起一道陌生的鴻溝。

    蘇星嵐像察覺到身後有人,微一側身,視線在對上她的之後,倏地燃起兩簇驚喜的火苗。

    「你……是瑩瑩嗎?」

    她—震……他竟還記得她!

    微微點頭,她緩步走入祠堂,頭始終低垂著,來到他身邊後以細若蚊鳴的聲音道——

    「二娘請嵐……請大哥到廳上,準備用膳了。」

    他……真的回來了呢,不是在夢中,是真的人活生生的站在眼前……想到這,十多年來想念他的寂寞惆帳,伴隨著喜悅的泡泡全襲上心來,她好高興,心裡有塊空空的地方頓時都盈滿了,眼眶兒也熱熱的,她想抱住他確認他是不是真的。她在夢裡被騙了好多次,這次,睜眼後會仍是一室的暗黑嗎?

    瞥見他手上那炷香香灰燃燼成長長一截,這時掉了下來,香灰污了他的手,手一伸,她想接過他手上的香,好插到香爐裡去,手指在不意碰觸到他的時,臉上驀地飛起兩抹紅霞。

    「我幫你。」她吶吶說著,可他卻不放手,兩人僵持在那炷香上。

    她有些尷尬地抬頭,想問他有什麼問題嗎?為什麼不鬆手?可才一揚眸,就見他目光灼灼地看著自己。

    「你變了好多。」

    記憶裡那個個頭才到自己胸下的小女孩,還像是昨兒個才見到呢,這些年來漂泊在外,偶然午夜夢迴間,彷彿可見一個哭著找娘的小身影,身量一直未改變過,怎知再見面,她已添了如此成熟的韻味……

    眸光一利,他瞪視著她綰著的同心髻,這是已嫁婦人所械的髮式吧!?她怎會做如此打扮?

    「你成婚了?」他單刀直人地問。

    閃避著他的眼神,她低下頭,微微點了下。

    一股氣忽然湧上胸來,說不出是失望還是震驚多些,他突地鬆了手,回身轉過去。一時間,一陣窒人的沉默籠罩住彼此。

    蘇星嵐苦笑一記,他在奢求什麼?時光荏苒,自己都不是十幾年前那個對人不設防的小男孩了,怎能冀望可人能停留在以前一點都設變?

    不自覺地伸手人懷,熟悉地摸觸致貼在胸前的一束髮絲,他歎了口氣,想問這幾年她好不好,許了誰,夫婿待她如何……千言萬語,來到口中卻全化成苦澀一歎。

    他……為什麼不說話了?偷眼悄悄覷他,嵐哥哥比印象中的更高更壯了,也是,都過了十多年了,他不變才奇怪,可他看起來怎麼比以前還要嚴肅許多呢?那個總是滿臉笑盈盈的好哥哥,真是眼前站著的這個人嗎?

    她怯怯一問,「你……怎麼歎氣了?」有什麼不開心的呢?

    他側過頭來,先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好半晌後,才幽幽接道:「我以為,你會等我的。」

    成芊芊一震,他的語氣裡怎麼有濃濃的控訴與失望呢?眼底原本就聚集的蒙霧,凝成斗大的淚珠倏地滴下。

    「我……我……」該怎麼說呢,寄人籬下的日子,許多事不是自己願不願就能接受或抗拒的。

    十歲的小女孩對婚姻仍是懵懵懂懂的,壓根不曉得嫁人是什麼意思,只知道嫁給驊弟,自己就可以一輩子留在蘇家,不必因為娘死了要被當家的二娘趕出去,所以她願意,她想留下來,留著,等他。

    她從沒忘過,那年自己許下的允諾,練好琴,等嵐哥哥回來;琴練了十多年,楊秀才都讚自己的琴藝高超。可她這女伯牙日日夜夜鼓琴待知音,卻始終盼不到鍾子期來相逢。

    「我有,我到現在還是在等你……」她低語,聲細幾不可聞。

    「怎麼哭了?」蘇星嵐一驚,急忙拾起她的下顎審視,腦中迅速浮現起當年他們相遇的那一幕。

    她還是那麼愛哭哪……

    胡亂拭去淚,她臉紅地躲開他的碰觸,「沒……是煙熏了的。」

    不安地轉身將香插好,不知道該講些什麼好,他又開口了。

    「什麼時候許了人的?」她嫁人的這件事讓他莫名的心煩,本想不去在意,但好難,終究,他還是問了。「既然許了人,怎麼還會在家裡?」

    「十歲那年,驊弟生重病,二娘他們想出沖喜這法子,將我許給他。」

    「沖喜……後來呢?」

    「哪有什麼後來,我嫁給驊弟,成了蘇府少夫人,服侍翁姑丈夫,這就是全部的生活。」

    停頓了好一會,他對這個幼弟實在沒什麼印象,「驊弟,待你可好?」

    她淺笑,看在他眼中,笑裡似有許多說不出的無奈,「相處了十多年,能不好嗎?」播播頭,她反問他,「你呢?學武苦不苦?」

    「肢體上的疲累困頓算不了什麼,難受的,是有家歸不得的慘境。」

    在蘇庸天眼中,念茲在茲的就只有美色,蘇星嵐離家之後的幾年,其心思都在三夫人高氏身上,高氏死後,向銀心賣力施展媚術,又將他的心兜回自個這,兒子在外生活可好,可不在他的掛心範圍之內。

    近來這一、兩年,開始生起病了,臥病之際想起蘇星嵐,才有了父親的自覺,想把他召回來,這時卻才發現,推離了十多年的親情,已成一道難以跨越的高牆。

    「怎麼會呢?』

    他露出慘澹一笑,是可以不用說的,但他卻選擇對她坦白。

    「十三歲那年,我曾背著師父偷偷下山回家來,我以為爹和擦會很高興看到我的,誰知道還來不及見娘、見你……」事情過了好久了,怎麼他的心還會有一絲苦楚?「那時正在房裡和三娘溫存的爹,因為被打斷好事而怒氣沖沖的要蕭管事打發我走,不顧我走了那麼久的路,腿會不會酸、會不會累,連見我一面都不想。」

    是被傷了心,明知道打小爹就是這副德行,可這回不同哇,他三年不見他這個兒子了,怎能還是這樣無動於衷呢?

    是賭一口氣,既然爹不想見他,那他發誓不回這個家了,他想讓爹後悔,當一個父親沒有剛L於付出所謂的親情時,要求孝順太可笑。

    原來他有回來過呀,她還以為他已經忘了這個家,忘了瑩瑩的存在了……他沒忘,只是被傷了心,不得不拋下她罷了。

    成芊芊不捨地看著他,此刻在她眼前的,不是一個男人,而是—個受了傷讓人心疼的小男孩。

    「總之,你現在回來了,回來了就好,那些不好的事就不要再想了。」

    「你以為……」他看著她笑,似乎在笑她的天真、她的故作無事,「我回來了便不會再走嗎?那些事,不會過去的。」

    她一怔,正想問清楚他話裡的意思時,他己越過她跨出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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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明早就走。」

    席間,蘇星嵐冷冷地宣佈這個消息,座上眾人莫不一愕,這麼多年來這可是他頭一回和家人再聚首用膳,怎麼萊還沒吃兩口,他就一副急欲逃離的模樣。

    向銀心冷冷一笑,夾了些自個愛吃的菜人口嚼著,不發一語。

    成芊芊正想說些什麼,冷不防,首位上的大夫人李昭娘就先開口了。

    「不成,你好不容易才回來了,說什麼走!?」

    這也是這麼多年來,李昭娘第一回和大伙用膳。丈夫的死似乎給了她很大的刺激,她無法再躲在佛堂裡假裝清心寡慾,沒了丈夫,她頓時覺得自己在這個家無依無靠,如今,只剩兒於這塊浮木了。

    家讓向銀心當了那麼久,也該還給蘇星嵐這個長子,有她信任的人,她才好再一頭鑽回菩薩跟前去。

    「娘?」蘇星嵐有些意外地看著她,這是第一次娘表現出對他的在乎。

    「是啊,大哥,你才剛回來怎麼又要走了?我聽蕭管事說,你上山學武,跟著師父、師兄們五湖四海地遊歷去,呵,我打小身子不好,連大門都鮮少踏出去過,你就多留幾天,講些奇聞軼事給我這個兄弟聽好不?」

    向銀心聞盲瞪了兒子一眼,有些埋怨他的多事。

    「別走……呃……」眼角餘光發現婆婆不悅的瞪視,成芊芊只得嚥下一肚子想留他的話。

    蘇星嵐環視眾人,他的確是沒有什麼得趕去辦的急事,離開家,也是回山上去罷了;幾年前他大師兄單魅焱下山,返家接掌富甲一方的羈日山莊時,師父就要自己也一同返家,是他拖延著;後來爹過世的消息傳來之時,師父正好閉關,他硬是等到他出關了,這才甘願回到江州。

    他想開口要大家別多事,可在看到成芊芊眼底的挽留時,不知怎地,心頭一軟,沒多說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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