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孟妮
她試探地搖搖他。「喂,喂……」
輕微的打鼾聲均勻地響起,他……他睡著了?
顧不得禮貌了,可伶開始大力地搖他。「起來……快起來……你不能睡這裡……起……來……」
尾音用高八度音做結束,但他老兄依然文風不動,只是身體向旁邊一歪,睡得更舒服了,然後打鼾打得更響了。
「起……來……天啊……上帝啊……我是招誰惹誰了?」
這人怎麼可以到她家吃完了就是睡,睡得理所當然、睡得理直氣壯的。
該死的!我剛剛還以為他是好人,以為他會不會是上帝派來給我的,天啊……
起來……她氣急敗壞的聲音再度揚起。
第三章
第一次在這樣一個陌生的環境中他睡著了。有生以來,沒有睡得這樣舒服、睡得這樣舒坦過、睡得好香、好沉。在記憶裡,他一向淺眠,一天的睡眠時間從來沒有超過五小時;在陌生的地方,他也一直處於警備的狀態,獨獨在這裡,他好放鬆地睡著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窗外的陽光照進來,一束陽光正打在他的臉上,他懶洋洋地翻個身,身體遇到一面柔軟的阻礙,他還納悶怎麼翻不過去呢!他睜開了眼,看到前方是一堵柔軟的沙發靠背、天花板上的吊扇,然後他轉移視線,進入眼簾的是一屋熟悉的溫馨。他伸個懶腰,覺得渾身有用不完的力氣;空氣中飄著濃郁的咖啡香,他不禁精神一振。
看清了為什麼原本刺眼的光線會變得柔和,因為室內有可以移動的簾子,兩、三層不同顏色的絲網,一層白、一層紅。一層輕綠,同時拉動兩層簾子時,就可以變換成不同的顏色,營造出各種不同的氣氛。
可伶端著咖啡和土司走來,身上穿著簡單的白T恤,還有泛白的牛仔褲。
「喝咖啡可以嗎?你的我沒加糖。」
「怎麼知道我喝黑咖啡?」
「因為糖很貴,不要浪費。」
他攢眉。「你居然小器到不肯給我幾顆糖?」
「呃……當然不是啦!糖幾顆不大貴,咖啡還比糖貴……呃……我的意思是說,我不是小器啦,看你那杯咖啡比我的大杯,我都沒有計較了……」
看他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她不知所云的胡言亂語就越來越小聲。倒最後,她畏縮地往後退一步,然後微低著頭,雙手規矩地置於前面,一副準備挨罵的姿勢。這是她發明的標準姿勢,通常可以有效地降低生氣的人的火氣;雖然她搞不清楚,他的火氣為什麼那麼大。但先認錯準沒錯,這些都是她從小到大累積的生活智慧。
看到她那副可憐樣,一副「我為魚肉,人為刀俎』的小媳婦樣,他不禁又好氣又好笑。眾人皆認為氣勢逼人的他,在她的眼裡看來比混蛋、惡霸好不到哪去。
不知道為什麼,欺負她很容易,看那平和的臉上升起憤慨,讓他覺得好笑,又該死的迷人。疼惜她也很容易,才沒幾天,他已經對她升起各種酸酸楚楚複雜的情緒了,日漸膨脹的佔有慾已經嚴重的考驗他的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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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氏企業的最高層辦公室裡面坐了兩個人,是兩個無與倫比、曾先後掌握幾萬名員工生計大權的人物。此時屋內凝聚著沉重的低氣壓,兩人冰冷、嚴厲地交談著。
「為什麼台南的工廠一定要關?」
倪振東淡淡的、毫不妥協地正對那雙眼睛。「我不想再重複一次了,因為它的績效不好。」
「哼!我不想聽你任何的理由,你愛怎麼搞都可以,就只有那間工廠你不能動它,就算它賠錢都得留著。」
倪振東緩緩地勾起一抹冷的足以凍結人心的笑容。「你我都心知肚明,那工廠為什麼要關。」
「不就是為了你那下賤到見不得人的母親。」倪義峰冷笑。「你以為關了工廠就能夠抹殺了什麼嗎?你還是那賤人的兒子,你身上流著她的血,這是永遠都不可能改變的事實。」
倪振東的臉上恍如罩上一層面具,不洩漏絲毫的情緒。「你提的這個賤人剛好是我的母親,而我剛好是現在倪氏掌權的人。」
倪義峰冷冷地說:「哼,我可以讓你坐在這個位置,就能把你拉下去。」
倪振東冷冷地一笑,冷得讓人遍體生寒。「你以為你還是可以呼風喚雨的倪義峰嗎?你以為今天的倪氏還是你的倪氏嗎?」
「倪氏在我的手裡,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就輪不到你!」
「你果然老了,老眼昏花看不清事實,看不清這已經不是你的倪氏,而是我的天下了。」
倪義峰一震,精明的眼裡閃過各種疑惑、不安、懷疑,最後驚得睜大了眼。「這一切的事情都是你幹的?」
倪振東嘲諷地一笑。「看來你還沒到老糊塗的程度。」
倪氏自從在倪振東的手裡後,這幾年的企業規模大幅度的擴張。倪氏每年的業績績效都在刷新,倪氏企業上上下下的人都一致看好這位少當家。雖然他有些手段嚴苛到不近人情,但企業是講績效,不是在作社會慈善事業,所以看見股票價值不斷翻新的時候,也就沒人對他有意見了。
但這兩年,倪氏表面上雖然一派榮景,但在最高層的人看來,卻有深深的隱憂。公司一些合作多年的大廠商,悄悄的不再續約;而新的訂單不再能接得下來;一些人才開始流失;幾次股票有下跌的趨勢時,是由公司以別的名義再度買下,勉強維持股價。這一連串的事件悄悄地進行著,只有倪義峰觀察到這些情形發生。
「你想弄垮倪氏?」他氣得渾身發抖。「那對你有什麼好處?」
他笑了,笑得陰冷。「對我不一定有壞處,但對你肯定沒好處。」
「你瘋了!」他大吼。「這些是倪氏奮鬥出來的,有倪氏人多少的心血,你居然想毀了它!」
「你不覺得那很有趣嗎?看那麼多人的心血,可以在多短的時間內被摧毀,我會有什麼損失?頂多從頭再來而已,反正這些也不是我的。」
「你……」倪義峰氣得渾身發抖,怒意在他眼裡燃燒。
「而你正好可以重新回來坐鎮倪氏。」
倪義峰心裡一顫。倪振東似笑非笑、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竟讓他心裡不寒而慄了起來。
「如果你這樣子惡搞,我不會讓你碰倪氏,我會馬上讓你從那個位置上下來!」
他慢慢地勾起一個笑容,懶懶地坐在椅子上,雙手不在乎地攤開。「隨時歡迎……爺爺。」
嘲諷的叫他「爺爺」,聲音冷漠、毫無感情。
「好,很好,我們走著瞧!」
倪義峰憤憤地轉身離開,辦公室裡恢復了一片岑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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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伶昨夜睡的不好,勉強打起精神來工作,一整天都有些精神恍惚的。想到倪振東,她心裡泛起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酸酸楚楚的滋味,就在胸臆中漲起。
他明明是剛強的,為什麼自己對他除了有些懼怕外,反而有更多的心疼和不捨?升起這些感覺後,可伶不禁笑自己太傻氣了!他富有得很,天下難道還缺人去對他好嗎?
倪振東的辦公室位於企業的最頂層,一整面的玻璃窗面對大馬路,辦公室裡幾乎都拉上了厚厚的窗簾,他偶爾才會拉開窗簾,遠眺淡水河。
他心裡一動,這面窗的角度可能可以看到她,一思及這種可能性,他馬上拉開全部的窗簾,果然在他最常站的位置上,可以很清楚地看到「綠野仙蹤」。
這時候,可伶走出店外,看著秋日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灑進來,好明亮、好舒服,她不禁走出店外伸伸懶腰,看著敦化南路上的車子來來往往的,然後她不滿地看著店前的行道樹,走進店裡拿出花剪,開始賣力地修剪一下。
鈴——
聽到店裡的電話響起,她回轉店內去接起來聽。
「喂。」
她心臟猛跳了一下,一個低沉威嚴的聲音響起——「今天一起吃午飯吧!」
心臟開始狂跳了起來,她緊張地抓緊話筒。「我……我現在……現在很忙……」
面對他吃飯是一件很破壞胃口的事情,他的氣勢迫得她緊張。瞧,現在光聽他的聲音,她自己都有點結巴了。
「你是忙著修剪行道樹和做體操嗎?」
可伶差點被自己的口水給嗆死,她連忙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到底誰偷窺了她?
電話裡傳來他的悶笑聲,彷彿他正親眼目睹她的動作一樣。
「這行道樹長的不好……樹枝都太長了,如果……如果不修一修的話,會破壞它的形狀,也會影響台北市的市容啊……再說我……我不是故意亂修的。」她慌亂的解釋。
「你有申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