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林淮玉
齊士麟撫著胸口直罵他沒良心。「倒楣跟你當兄弟也不是三天兩天了,會被你嚇走才怪。」厚臉皮的再跟上去,直纏著他問:「你不會是為了在門口聽到敖玉樹的話,跟荊兒鬧不愉快,才發脾氣吧?」嗯,有此可能。
「不要跟我提她!」敖天怒吼,加快腳步在熙來攘往的人潮中疾行。「如果你是想替紫荊兒說話,那就免了,現在誰講的話我都不聽。」
他已經不知道該相信誰或不該相信誰了,他現在只相信自己的判斷力。
「喂!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大人的話不聽,小孩子的話總不會是假的吧?」他使力一拖的拉住他,再好的脾氣都被他惹火了,再讓他繼續走下去,只怕自己也會追岔了氣。「你以為我帶敖雲出門,又哄又騙的為的是什麼?還不就為了我們在門口聽到的那些話?起先我也存疑,跟你想的一樣;可是問過敖雲之後,再努力的一推想,就發現事情不對勁。」
站著說話挺累的哩!乾脆拉著敖天在一旁的小攤子坐下,叫了兩碗豆腐腦喝。
「這件事情我想過了,也問過了。當年敖氏的宗長確實有叫紫荊兒改嫁,但被她拒絕了。這其實也是無可厚非的事情,因為那時候你是死人嘛!一個雙十年華的青春姑娘,沒必要替你守一輩子寡吧!所以你吃人家這個醋不對,不應該誤會人家。」抓起一碗豆腐腦,一口氣就喝了一大半。
左一句「人家」,右一句「人家」,他中田飄飄的毒還真不是普通的深哪!
敖天懾人的眼睛一瞪,桌子「啪」一聲被他打得震天響,兩碗放在桌上的豆腐腦也跳了起來,差點摔落地面,幸好齊士麟眼明手快的接住,救那兩碗豆腐腦倖免於難。
「我沒有誤會她,只是回想起這一切,有太多的疑點。」他憤然的站起來,卻突然感到胸口一陣劇痛,臉色一凜地重新坐下。
這是怎麼回事?如何會痛成這樣?
「疑點是有,但你應該相信紫荊兒才對。試想,紫荊兒要是跟敖玉樹那小子有關係,幹嘛苦哈哈的替你守住家園、守著這個爛攤子受罪呢?她大可以去投靠對方,跟他一起錦衣玉食的享受榮華富貴,而不是留在那裡飽受欺凌。我聽敖雲說,敖玉柱曾經威脅全城的人不許賣東西給他們吃,還不斷帶人上門去搗亂,連敖福、敖壽都曾經被打傷過。這樣悲慘的情況下,紫荊兒還堅持要幫你守住家園,光是這份堅強的信念,就值得你相信她了。」齊士麟沒有發現他的異狀,逕自喝著豆腐腦數落。
真不知道這小子的腦袋在想什麼?這樣好的姑娘也值得他懷疑?
「也許是罪惡感或內疚吧!」敖天冷哼,胸口的那陣疼痛正在不斷加劇,痛得他冷汗直流。
「什麼意思?」齊士麟不解的問。怎麼看都覺得敖天的反應太奇怪了,有什麼事情是他不知道的嗎?「是兄弟就沒有秘密,有什麼話直說。」
「我不是想瞞你,而是還不確定。」敖天吼道,捂著胸口站起來。「我懷疑爹娘的死跟她有關。」
「這怎麼可能?」齊士麟不相信的叫,「我看她不是那樣的人。」
「你如何相信?」
「那你又是如何懷疑?」齊士麟反問回去,「她是你的娘子,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她才對。」
齊士麟的話引起敖天的思忖,紫荊兒那雙清澈無垢的眼眸浮上他的腦海,他分不清什麼是真?什麼是假了?
福伯、壽伯是最關心她的人,他們不會說謊,不會陷害她,更何況他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聽。
「這件事情我會親自找太伯公問清楚。」他勉強的想離開,卻只走了一步,就頹然倒地,嘴唇顫抖的呈紫黑色。
齊士麟一驚,馬上扶起他,把住他的脈。「糟糕,他中毒了!」想也不想的背起他,展開輕功奔回去,找大夫急救。
☆
敖天中毒,敖府上下陷入一片混亂,紫荊兒更是急得面無血色,寸步也不肯離開床邊。
「大夫,怎麼樣?我相公會不會有事?」大夫一診完脈,荊兒就忙著問,半點也沒讓大夫有喘氣的機會。
「這……敖公子中的是劇毒,這毒一入人體內,不會馬上發作,卻會快速的蔓延至週身。一旦毒發,就會如洪水猛獸般不可收拾。敖公子內功深厚,雖然能夠撐得一時,但毒已經擴散,實難醫治,即使能夠解毒,也會雙目失明,因為眼睛是人最脆弱的地方。」林大夫臉色凝重的一歎。
「失……明……」
荊兒無措的呆楞在原地,全身的氣力彷彿都被抽光了一般,癱軟在椅上。「他是這麼高傲的人,怎麼能夠忍受得了這種痛苦?大夫,我求求你,救救他……救救他……」荊兒滑跪在地上,淚如雨下,不斷的叩首懇求。
「荊兒,別這樣,大夫已經盡力了,你別勉強他了。」齊士麟示意敖福送大夫出去,自己則扶起荊兒,坐回到椅上。
「不可以這樣,齊大哥……不可以這樣的……」荊兒不住的搖頭,怎麼也不敢接受這樣的事實。
敖天會瞎,他會瞎掉?!不可以這樣殘忍,他才打完仗,好不容易死裡逃生的回來,上天不該這樣苛待他。
如果可以,她寧願用自己的生命換取他的光明。
「你放心,我會想辦法的。我這就回去寫信,廣邀各地的隱士名醫來救他,只要能先保住命,就一定有希望醫好眼睛,敖天一定會好起來的。」齊士麟拍胸脯保證。
敖天不會無緣無故中毒,這中間一定有人搞鬼。而嫌疑最大的是今天才來過的敖玉柱,他一定要查清楚。
如果真是敖玉柱害了他的兄弟,自己一定不會放過他,一定會要他付出代價。
第十章
接下來的日子,荊兒成為敖天的眼睛,時時刻刻寸步不離的守著他、照顧他。可是敖天不領情,自始至終都冷漠以待。
只要荊兒一進入他的房間,就嚴聲喝令她出去。只是不管他再怎麼兇惡,荊兒都抱持著死皮賴臉的決心,說什麼也不肯離開他的房間。
「來,天氣涼了,我幫你加件衣服。」荊兒拿著自己熬夜縫製好的衣服,想為敖天穿上。
「走開,我告訴過你別理我!」敖天自暴自棄的吼,不許荊兒接近。
可是荊兒卻將他的怒氣視若無睹,依然坐在床邊,為他穿上衣服。
敖天看不見,可是聽聲音便知道她就坐在床邊,所以使力的一推,將她推了開去。「滾,滾出去!」
地上傳來一陣抽氣的聲音,以及小葉的驚呼聲,「少夫人……」
「噓……」荊兒捂著碰到桌腳的額頭,又是搖頭又是噓氣,就是警告小葉別張揚。
她知道敖天不是故意的,他只是因為失了明,感到痛苦和沮喪,他是這麼自負又高傲的人,要他一時之間接受這種事實,是非常困難的。
可是她愈是忍耐、愈是包容承受,就愈讓敖天生氣。
「我叫你們出去聽到了沒有?我想靜一靜。」
他又推傷她了嗎?為什麼要自找罪受?為什麼要纏在他身邊不走?她可以走,可以離得他遠遠的,卻偏要留下來照顧他、找氣受,她究竟想幹什麼?
「想靜當然可以,但是你不把衣服穿上,我就不能放心的離開。你若想我快點出去,就把衣服穿了吧!」荊兒站了起來,依然含笑的拿著衣服坐到床邊去。
這次敖天沒有再推開她了,也許是急著想擺脫她的關係吧!安靜的讓她穿上衣服。
「衣服穿好了,妳可以出去了。」不悅的命令。
「還沒,你要再把藥喝了我才能走。」穿好了衣服,她又從小葉手上接過一碗藥,舀了一湯匙遞到他的唇邊,像喂小孩子似的哄著。
「妳耍我!」他氣得七竅生煙,拿起枕頭就往前一扔。
這次荊兒學聰明了,預先就端著藥閃到一邊去。
每天都要上演幾次這種場面,她想不機警都難。
「不是耍你,而是你不把這碗藥喝了,我怎麼出去?到時候齊大哥跟大夫都要埋怨我沒按時讓你吃藥,你眼睛不好,難道要我伺候你一輩子嗎?」她長長的睫毛搧了兩下,露出頑皮的笑聲。
聽得敖天緊緊的蹙起眉頭,「我不要妳伺候。」
「那就快點喝藥,快點好起來,我還有好多事兒要做呢!」她重新遞了一湯匙藥到他嘴邊。
為了能夠安靜,敖天忍下心中的怒氣,勉強的張開口,將那一碗藥喝完。
「這才乖。」荊兒笑著拿起絹帕,溫柔的替他拭掉嘴邊的藥渣,拿著碗離開床邊交給小葉,示意她退下。
敖天努力的豎起耳朵,只聽到一個人離開的腳步聲,那另外一個人呢?
荊兒在原地站了一下,屏住呼吸,不敢大聲吐氣,等了好一會兒之後,才稍稍移動步伐,搬了張凳子,在離敖天床邊一尺遠的地上坐下,拿起昨天做了一半的鞋子,小心的縫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