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林淮玉
「幹嘛講話帶刺啊!我又沒說什麼。紫茉讓她二娘賣給了裴家,現下已經不是配不配的問題了,你慢了一步。」
「裴家仗著有幾個臭錢,買黃花閨女冥婚,真是殘忍至極。」
「不用買的,還等著癡情女自願啊。」她不以為然地道。
「人死了就死了,一死百了,幹嘛弄個冥婚,我就是反對這種事。」
「你是反對紫茉成為冥婚新娘吧?」她笑問。
他看她一眼。「難道妳很高興紫茉嫁給裴二少守寡?」
她歎了一口長氣。「紫茉不覺得苦,我們這些局外人能說什麼?」
「那是因為紫茉還沒體會這種事的苦澀,妳身為她的好友,怎麼不阻止?」
「我阻止啦!可是沒用啊,紫茉還覺得這樣的安排很好,自由自在,不用伺候丈夫。」她也很無奈。
東方昱大叫:「胡鬧!」
「你自己為什麼不阻止紫茉?如果你早點讓她知道你的情意,也許紫茉會打消進裴家門的念頭。」她沒好氣的說道。
「我是想對她表白啊,等紫茉生日那天我就會說,可惜她己讓人接進了裴家。」他洩氣地說著。
「說來說去都怪你動作慢,沒辦法啦,不可不信緣。」
「什麼緣?紫茉和一個死去十年的人會有什慶緣?淺香,紫茉頭腦不清楚,妳怎麼也頭腦不清楚了?」他斥道。
她覺得自己被罵得十分委屈。「你自己遲了一步,只得認輸,幹嘛把氣出在我身上?」
他瞅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你喜歡紫茉多久了?」
他不太想回答,便道:「於妳什麼事?反正現在說這些也沒什麼用了。」
「你總得找個人聊一聊不是嗎?擱在心裡會悶出病來的,我好心陪你聊天,你還不知感激!」她睨了他一眼。
童淺香最同情癡情的人了,對東方昱的難處感同身受。
「自第一眼見到紫茉起,我就喜歡上她了,妳一定不相信對不對?「他自嘲道」
那一年他八歲,紫茉五歲,但是老天卻讓他體會到喜歡一個人心跳加快的滋味。
童淺香不會選擇在這個節骨眼上取笑他。
「我信啊,怎會不相信。」
「她紮著可愛的辮子,眨著水靈靈的黑眸看著我,我就動了心。」他說。
她認真的聽著。「所以一直以來你對紫榮特別照顧,有好吃、好看的,全想到要同她一塊兒分享。』「怎麼說呢?就是不由自主的想待她好。就是這麼回事,妳甭再問了,怪難為情的。」他心碎的道。
「也不是全無希望的。」她安慰他。
東方昱拿出斗茶專用的黑色茶盞清洗,這種繒黑色的茶盞最能耐熱,還能保溫。
「妳看我這茶的水痕如何?」
所謂水痕就是水面上浮起的一層白沫,而形成類似某種花紋的圖案。
「我跟你談紫茉,你卻跟我說水痕?」她沒好氣的道。
「妳以為我不著急嗎?可這事急不得,我必須先在事業上站住腳,才能奪回心愛的女子,今年的斗茶,我不能輸。」
「也對!要是你成了咱們建安的貢茶轉運使,討了皇上的歡心,要什麼女人沒有。」她領悟了。
「我誰都不要,只要顧紫茉。」他吼道。
她笑了笑。「你能這麼專一?」
他拍胸脯保證:「我東方昱不是三心二意的男人,今生一定只娶一妻。」
「真的?」她眼睛二兒。
不過,這千她何事?她高興個什麼勁?
第三章
仙山靈草濕行雲,洗遍香肌粉未勻。
明月來投玉川予,清風吹玻武林春。
要知冰雪心腸好,不足膏油首面新。
戲作小詩君勿笑,從來佳茗似佳人。
宋蘇東坡次韻曹輔寄壑源試焙新茶
秋意襲人。
「顧紫茉,妳是不是真的太閒了?十次見妳,有九次在發呆。」裴原英俊好看的臉上,從來沒有和悅的表情。
「裴爺……」
「上回問妳,除了採茶還會什麼,妳是怎麼回答的?」
「紫茉只會採茶什麼也不會。」
她張著黑白分明的大眼,很沒用的響應他無情的指控,她恨自己不夠桀騖不馴、不夠任性、不夠自以為是,否則現在她大可頂撞他。
她知道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的道理,她不能得罪他,裴家當家的人是他,逆了他的意,最慘的下場是被他掃地出門。
她承擔不起被他攆出門的風險,所以只得表現得軟弱。
「妳這樣是不行的。」他譏嘲地道。
「是不行。」她附和著。
「到炒茶房幫忙去。」
裴原簡單的一句命令,讓無所事事的顧紫茉,成了炒茶房裡最忙碌的炒茶女。
『紫茉,妳也來炒茶房找樂子啊,」公孫梨朝她招了招手,興味正濃。
「我爹制茶具,我幫不上忙,只好自己找事瞎忙。妳看這些精選的熟茶芽,全是剔去了葉子,只存一鏤茶心的精品,聽說全要照著龍形模壓成茶餅。今年斗茶,裴氏天下茶準備拿這去比賽,不用說一定又是極品貢茶。」
顧紫茉想起孟卿卿的話。「不是密不可宣嗎?」
「是啊!可這種事哪裡瞞得住,茶山上人那麼多,隨便都會有人傳出去。」
「萬一有人倣傚,裴氏天下茶的勝算不就會受到影響?」她有點擔心。
「不會啦!沒那麼嚴重,倒是妳這堂堂二夫人來這熱呼呼的炒茶房,有損身份。」
「什麼身份?天天閒得發慌也不是好事,是裴爺要我來學習的。」她對這種事倒是甘之如飴。
「紫茉,妳識字嗎?」公孫梨拉著她輕聲問道。
她點點頭,「有事?」
「幫我寫封信給明泉,說我想念他,問他能不能來建安一趟。」
「公孫大叔同意嗎?」
「不管我爹了,反正我可以和明泉在外頭見面,爹不會發現。」
「我房裡沒有文房四寶,恐怕沒法子幫忙。」顯紫菜愛莫能助。
「文房四寶不是問題,我可以替妳弄來,妳只要負責寫字就好。」
說得輕鬆,負責寫字,但要寫些什麼呢?
公孫梨在顧紫茉房裡蘑菇著,聽完顧紫茉念的內容後道:「不行啦!妳寫得這麼平淡,明泉不可能會來建安找我的,要深刻些、纏綿些。」
「怎麼深刻、纏綿?」她不會,也沒做過。
「就是肉麻些,學白居易,寫我對明泉的思念,什麼秋夜、一夜魂的……」
「思君秋夜長,一夜魂九升。』顧紫茉替她說完。
「對對對!就是這兩句,好貼切喔!麻煩妳把全詩寫在信上。』「真的要寫?」
公孫梨點點頭。「非寫不可,這樣才能把我的思念寄到明泉手上。」
然後,顧紫茉在信上寫下九月西風興,月冷露華凝。
思君秋夜長,一夜魂九升。
二月東風來,草坼花心開。
思君春日遲,一日腸九回。
公孫梨滿意得眉開眼笑。
「紫茉,妳好行,簡簡單單的詩句,將我的情意表露無遺。」
「不是我行,是白居易行,詩是白居易寫的。」顧紫茉一笑,公孫梨不用這感激她,真的。
「白居易沒替我寫信,是妳替我寫的信,在我眼裡妳比白居易有用。」
顧紫茉不再說什麼,公孫梨的脾性她已有些瞭解,孩子氣的她有時是很固執的。
「妳的明泉看了信一定飛奔而來。」
「希望他能懂我的心,好久沒見著他了,怪想念的,可我又不能離開建安,爹得有人陪著。」
顧紫茉說:「妳真孝順。」
公孫梨咯咯笑著。「明泉就要來了,屆時一定要介紹你們認識。」
「也許我可以幫妳說服公孫大叔,促成你倆的姻緣。」顧紫茉一直希望天下有情人都能成為眷屬。
「若爹真能同意,妳就是我和明泉的大恩人。」公孫梨甜絲絲地道。
「明泉真幸福,有妳這麼愛他。」顧紫茉由衷地道。
公孫梨看出顧紫榮的心酸,「不如妳別嫁給二少爺了,找個活生生的窮人嫁,也好過嫁給一個有錢的死人。」
顧紫茉搖搖頭,「答應了裴家的事,不能毀婚。」
「妳怎麼這麼死心眼!」
死心眼?她是嗎?
顧紫茉再次踏進書齋,是裴原下令傳喚她的。
他的臉色極不好看,難看到像是與她有不共戴天之仇。
她總是想不通,裴原這樣冷酷、傲慢的男人,女人為何要自虐的迷戀他?
「裴爺,找我有事?」
他瞪著她,像要殺人。
「妳這個不守婦道的女人!」裴原大聲斥暍。
她嚇了一大跳。
「什麼意思?」
裴原揚起一張信紙,他將信朝她丟去。「把上頭的字大聲念出來。」
她不用看也背得出來,囁嚅地道:「裴爺……請聽我解釋,您誤會我了。」
「我不要聽妳的解釋,快念!我要妳念上頭的字。」他大聲咆哮。
她咬了咬下唇,硬著頭皮念道:「九月西風興,月冷露華凝。思君秋夜長,夜魂九升。二月東風來,草坼花心開。思君春日遲,一日陽九回。」
「這是不是妳寫的?」他暴吼一聲。
「是白居易寫的。」她小聲道。
她在心裡忖度著,信怎麼會在他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