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藍靖
清芷很難露出真心開懷的笑容,她的心裡盤踞環繞太多太多的心事,一下子是展元熙,一下子是展雲熙,一個讓她歉疚自責,另一個卻讓她不知所措。
自嘲的笑一剎那間逸過她的唇角,展元熙卻沒注意到。
「清芷,昨晚睡得可好?」展元熙關懷的輕聲說道,心想清芷難得出遊,前一天晚上絕對是充滿興奮之情難以言喻,可能因滿心期待而睡不著,是以有此一問。
清芷心想,整晚都在做心理的拉鋸戰,要去不去使她在床上翻身翻個不停,怎麼可能睡得香?但她卻仍然口是心非地點點頭,說道:「還好。」
就在此時,冷青棠由後方走來,見他們三人位在船首,便道:「這裡的風水特別好嗎?怎麼大夥兒全往這擠?請到裡頭坐吧!」
展元熙聞言便要伸出手扶清芷,清芷卻下意識縮了個身避開去,展元熙見狀也沒有表示什麼,便讓開身子,等宛玥和清芷走過去才跟在她們身後。
冷青棠是明眼人,當然看得出來這一切的氣氛與尋常時不同,但是事不關己嘛!因此他的想法,除了有趣還是有趣。
待四人都進入寬敞的船艙之中後,展雲熙已然在座,端著酒自飲自酌,態度甚為悠閒,清芷討厭他一副自以為是的模樣,便故意坐在看不到他的地方,沒想到她才一落座,展元熙便毫不避諱的坐在她的對面,要為她鋪排一切,眾目睽睽之下又難以拒絕,只有默然接受。
冷青棠落座後,望著窗外一片好水如鏡,寧淡美景,心下先醉幾分,便笑著說道:「今日有幸,與諸位同游杭州,見此江南美景,果然誠如展兄所言,令人流連忘返。」
宛玥微微一笑,望了清芷一眼,看她神色凝重,便將手伸過去輕輕握住清芷的手,清芷感受到一陣淡淡的暖意,臉上的表情便緩和了,不再那麼緊張。
眾人說笑一陣後,船也已駛出一段距離,宛玥遂便牽了清芷的手出艙觀賞,秀兒盡職地隨在身後。
船無聲無息的撩開一道道水痕,宛玥看著湖面,突然說道:「你現在的心情,是否就像這湖水一般?」
「啊?」清芷一時會意不過來,但看了宛玥視線著處,便馬上明瞭,卻又不知做什麼回答,只問:「姊姊,你會讀心術嗎?」
宛玥淡笑。「什麼讀心術?我有那麼神嗎?」
「我總覺得,你好像什麼都知道。」清芷看著姊姊的背影,終於說出埋藏心中已久的疑惑。宛玥從未正面回答過她的任何疑問,而超然的舉止嫻雅,讓清芷漸漸的想依靠她。
「有些事情用眼睛就看得出來了。」宛玥說道。「比如這湖水,本來平平靜靜的,但是只要一艘,或者兩艘船划了過去,它的水面馬上皺成一片,化作漣漪圈圈,只要仔細注意,就看得出來。」
「姊姊。」清芷覺得宛玥說這話實在莫測高深,她在心中暗自玩味,似乎瞭解,卻又像忖度不出姊姊的真正意思。
站在她們倆後方的秀兒,甭說一知半解了,根本就是有聽沒有懂,船划過水上當然會有波紋哪!有眼睛的人當然也會看到啊!這有什麼好講的?不過她當然不會說出口,趕快做好自己分內的事最重要,乘兩人都尚未講話的空檔,秀兒將掛在手上的兩件披風遞上前,說道:「兩位小姐,站在外面談天是很好啦!但請小心不要著涼了。」
宛玥隨手接了過來自己套上,揮手示意秀兒去幫清芷穿,一邊又笑道:「好仔細的丫頭,倒害得我捨不得把你許給別人了。」
清芷聞言看了秀兒一眼,後者聽到這句話也是雙頰生暈,一顆頭垂得低低的,結巴道:「大、大、大……大小姐別開我玩笑。」
「誰開玩笑了,我說正經的。」宛玥結好帶子,一臉再正經不過的表情。
「秀……秀兒才沒打算嫁人……我要一直服侍大小姐和二小姐……」女孩子家嘛!總要給它含蓄一下。
宛玥卻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點點頭,自言自語地說道:「早知道我是白擔心了,這麼一個聰明伶俐,凡事照顧周全的好丫頭去哪再找一個?原來秀兒不想嫁人呀!那麼也好,你就陪咱們姊妹倆過一輩子罷!」
秀兒一聽,整張臉馬上垮了下來,又不能很沒矜持的立刻改口說不要免得被逮著話柄,只好面有菜色地跺跺腳,表情是氣惱無奈又害臊。「大小姐,你總愛拿我說笑,我是為了你們的健康著想耶!不頷情也就罷了,還要害我當老姑婆嗎?」她話才一講完,馬上發現不對勁,宛玥卻已經笑了出來。
「這下可露餡兒了罷?」她戲謔地說道,此時她的神情全是慧黠淘氣,平日的淡然素雅不知躲哪兒去了。
「大小姐!」秀兒這下血液直往腦門沖了土來,連耳根都脹成一片深紅。
宛玥笑得十分開懷,就連滿腹心事的清芷,也因宛玥高明的套話伎倆,而忍不住微微一笑。
艙外三人的說話聲,在裡頭的三人也全數聽進耳朵裡,冷青棠更是訝異,沒想到宛玥也有這麼幽默的一面,於是說道:「宛玥姑娘才貌兼備,世間已屬難得,又不自恃甚高,展兄,你可真是前輩子修來的福啊!」
展雲熙可一點也不覺得高興。「你說什麼?宛玥好是很好,那干我什麼事?」三杯下肚,他略有微醺,講話的口氣也漸漸大起來。
冷青棠早就知道展雲熙和清芷的關係恕不尋常,所以聽見這話也沒什麼太大的驚訝,反倒是展元熙不免愕然。
「大哥,你忘了嗎?宛玥姊可是你未過門的妻子呢!」這酒有那麼烈嗎?讓人一喝就不知天南地北,連自己有未婚妻都忘了。
展雲熙只是不想提起這件事,並非醉酒,反而腦袋清楚得很,他沒有回答展元熙的問題,又自顧自地喝了一大口後,才頗不滿意的說道:「這差薛老三的黃湯差多了。」
冷青棠挑眉不語,倒是展元熙心生疑竇,非要問個水落石出不可,便起身坐到兄長面前,很認真的問:「大哥,你剛剛說宛玥姊跟你沒關係是什麼意思?難道你想毀婚嗎?」
展雲熙聞言皺眉。「我幾時說過要毀婚了?」
「那你方纔的話……」展元熙尚未說完,展雲熙便伸出左手手掌「啪」的一聲捂上弟弟的嘴。
「元弟,你緊張過度了,咱們今天可是出來遊山玩水,不是審犯人的,懂嗎?」見到對方點點頭後,展雲熙才滿意的將手放下,展元熙一向對大哥是又敬又怕,便不再向他問話,但這並沒有讓他停止欲一窺究竟的想法,他只好轉移目標,朝坐在一旁納涼的冷青棠下手。
「冷公子,我大哥平素常這般地藉酒澆愁嗎?」
藉酒澆愁?我怎麼看不出來?冷青棠撇撇嘴角,頗為不在意的揮手說:「你放心,他是嗜酒如命,千杯不醉的海量,在吉川時候幾乎每隔幾天就要這麼喝一次,看習慣就好。」這還算小意思哪!不過冷青棠為了維護他們這一票朋友的好形象,當然很自然跳過去不講,免得展元熙以為是他們把他的大哥帶壞的。
「真的?」展元熙看大哥一杯接一杯,雖然在家為他接風洗塵的時候他也喝了不少,不過像現在這樣一杯一杯不停地往嘴裡灌倒是第一次瞧見,不免心下懷疑冷青棠話中的真實性。
冷青棠大概知道展元熙內心的想法,便笑道:「展兄回家以來收斂很多,避免令尊令堂擔心,不過請你看在他憋了這麼多天,酒蟲早已饞饞欲動的分上,就多多包含罷!」而且這些酒還不是薜家酒鋪裡頭的極品,平常展雲熙根本是不屑一顧,如今連這些都肯喝,恐怕他真的想喝酒想得都快瘋了,冷青棠很能體諒的搖了搖頭,展元熙則是不可置信,莫非今天大哥肯出來就是為了解放酒禁啊?
當晚,他們如同先前的計劃在船上過夜,而除了展雲熙喝酒喝到床上去外,大家都聚在大廳之中談天賞月,伴著一杯茗茶和淡淡的薰香,宛玥撫琴揮弦,一曲「宛轉歌」,聲動而韻雅。」月既明,西軒琴復清。寸心鬥酒爭芳夜,千秋萬歲同一情。歌宛轉,宛轉淒以哀。願為星與漢,光影共徘徊。
悲且傷,參差淚成行。低紅掩翠方無色,全徽玉軫為誰鏘?歌宛蔣,宛轉情復悲。願為煙與霧,氛氳對容姿。」
清芷是聽過姊姊唱歌的,可是卻不曾聽她唱過這首曲子,咀嚼著歌中真意,心裡也不知怎地湧上幾抹酸楚,噯,蕭清芷,你如此多愁善感究竟是為了什麼?她捫心自問,卻找不到答案。
不耐久坐,清芷退出廳外,展元熙本來要送她回房,她卻拒絕了,只是一個人站在甲板上,遙望岸上夜景與天空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