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李葳
\"咦?我不知道啊,剛剛她人還在這兒的。要我去找她嗎?\"
\"算了,下去吧。\"
她當然會躲著他了,青耘比誰都知道她躲起來的理由。
一方面他慶幸她聰明地逃了,逃離他的面前,
逃離他傷害她的機會;另一方面他也埋怨她的逃亡,企圖從他的掌心中逃離,是可恨的行為。當他毫無選擇地成為她的裙下之臣時,她卻對他毫無感覺……
痛苦。萬針穿刺的痛,萬劍穿心的苦。
明明近在咫尺,卻不能看、不能言、不能觸摸,他既恐懼自己對她伸出邪惡的魔掌,又害怕她會在自己眼前被別的男人擄走,矛盾衝突的心,令年輕的他不知如何應對,沒有處理這份痛苦的能耐,只有藉著荒唐放浪的行徑,在伎夜笙歌中期盼遺忘這一切。
\"吾兒,最近你似乎玩得過火了,爹不是不讓你去玩,但看看你精神萎靡的模佯,實在讓我不能苟同。\"就連向來不曾干預他的行為的爹,也看不下去地說。
\"你這副荒唐的樣子就好像有什麼事在背後逼迫著你似的。有什麼事難道不能跟爹說嗎?爹絕對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他不是不曾想過跟爹提出要求,要爹把芝娘許給他--在他最痛苦難當時,這念頭轉過千、百次不止。
然而,再怎麼被逼得走投無路,他也知道這是行不通的。
要是藉著爹的力量去強奪她,自己事後絕對會後悔。無論他多渴望芝娘,也知道\"霸王硬上弓\"得到的是空虛的果實,輸給了這一時的渴望,他往後一輩子都將為此付出代價。
得到心不甘、情不願的,以憎恨的、憤怒的目光,說不定再也不會對他微笑的芝娘,和得到一尊沒有生命、沒有意志的人偶有何不同?
\"沒的事,爹爹,您想太多了。您和孩兒一樣大的年紀時,一定也喜歡冶遊玩樂才是。現在正是孩兒覺得一切都新奇有趣的年紀,難免會玩過頭,請您原諒孩兒光顧著玩樂而讓您操心了,往後我會留意的。\"
嘴巴上這麼說,看似收斂了幾分的行為讓邵父安心不少,但青耘週遭親密的友人都知道,私底下在邵父看不到的地方,他的行為更是變本加厲。
夜不歸營成了家常便飯。
就算照常在家中享用三餐,但往往一離開飯桌,換了身衣裳,他便又呼朋引伴地四處遊玩去了。
雲詠別苑天天都在唱空城計。
這種景況持續了有半年之久……
深夜,他難得回別苑,喝得半醉的喉嚨乾渴無比,所以喚人為他倒杯水來,只是他沒有想到捧著水來的人會是……
\"少爺,您的水。\"
好像很久沒有看到她的臉了,青耘癡癡地望著她,連伸手去接杯都忘了。
\"少爺?\"
她在顫抖?為什麼?隔了這麼久,她還是怕他?就因為一時的錯誤,造成無法彌補的缺口嗎?要等多久,她才會原諒他?
\"拿近一點。\"出於報復心態的,他惡意地說。她有些不知所措,不過終究是順從了他的命令,靠到他的身邊。
不接杯子,反而握住了她的手腕,輕輕一使勁,他柔聲說:\"你怎麼不躲我了?\"
\"咦?\"
\"別裝傻,你這些日子以來都在躲著我,沒瞎眼的人都看得出來,而很遺憾的我一雙眼睛都好好的,看得很分明。\"
不是存有什麼企圖,他在心中告訴自己,只是好久沒有和她說說話,聽聽她的聲音了,說些什麼都不重要,只要地能不躲開他,多留一會兒,在他身邊就好。
\"我……我以為……少爺不想看到我……\"
垂下赧紅的雙頰,在燭光下分外明艷可愛。似水的眼眸中,曾幾何時不再有童稚的色彩,而蘊藏著幾分女性熟香、
\"不是我不想看到你,是你在躲我吧?\"不知不覺地,使出了調戲的口吻。
\"那是因為少爺……\"
\"因為我?\"
她下定決心地抬起頭說:\"少爺討厭芝娘吧?\"
\"我討厭你?此話怎講?\"因為她實在錯得離譜,讓他不由得笑了出來。
\"少爺看我的眼神,和以前不一樣了,好像在生氣似的。從……從……從那天以後,少爺就一直在生我的氣,氣我不知廉恥地對別的男人笑。芝娘知道,所以不敢出現在少爺眼前,怕少爺見到我心情會不好。\"帶有幾分委屈的,她扁扁小嘴說道。
他一緩頰,搖頭說:\"你說反了,芝娘。\"
皺起不解的眉頭,她困惑地望著他。
\"我才是,上次莽撞地親了你的嘴,惹你討厭了吧?\"
臉一紅,她結結巴巴地說:\"那、那也是芝娘不好,少爺教訓得是,我現在不會動不動就和別的男人說笑了。\"
他該拿她怎麼辦?她是這麼信賴他,全面而全心的,從不曾懷疑他對她另有居心。青耘在她面前無地自容,相形之下,自己已經是個滿身污穢的人了,不光是心,連靈魂都是黑的,想要她的渴望已經令他不要自尊,就算用騙,來硬的,他都想要她。
\"你走吧,我累了,想休息了。\"在他僅存一絲理智前,要她退下。
\"少爺,假使您能原諒芝娘的大膽,可不可以聽芝娘說一句話?\"
\"什麼話?\"
\"那個……請您多多回來別苑吧。這兒沒有了少爺,好冷清。我猜外頭很好玩,一定有許多的朋友陪你,不像這兒沒有什麼能令少爺開心的事,也難怪少爺喜歡往外跑。可是芝娘也會努力找一些讓少爺開心的事,請您撥點時間回來別苑吧!\"
她天真的話語,就像在飢餓得不得了的人面前,丟下可口的誘餌,只要利用這誘餌就可以得到夢寐以求的……
於是,他揮開了最後的理智,微笑地說:\"你曉得我在外頭都是怎麼尋開心的嗎?\"
芝娘搖了搖頭。
\"有好多姐姐妹妹等著我去疼愛她們,她們都是些可憐人,寂寞而且需要應付許多難纏討厭的客人。我人大方又親切,是她們眼中最好的恩客,我在她們身上欠下不少風流賬,得還給她們才行。你說怎麼辦呢?\"
即使再無知,這點弦外之音她也聽得懂。芝娘不由得張大了嘴說:\"少爺您怎麼能天天往那種風月場所跑呢?\"
\"呵呵,有何不可?我聽她們彈彈琴,她們也陪我下下棋,人生得意需盡歡。\"
\"要彈琴、下棋,芝娘也可以陪少爺啊!\"
\"她們還會供我溫暖的身子做枕頭,還有許多許多你想像不到的事,她們也都會替我做,你能嗎?\"
要是他沒有先喝了幾杯再回家,或許他就有能力克制自己,可是脫了彊的野馬拉也拉不回來,他以哄誘的口吻滔滔不絕地說:\"要是你把我這些風流賬都包下來,我就答應你天天留在別苑裡,絕不在外過夜。我說到做到,芝芝。可是你大概辦不到吧?我看我還是繼續去找那些姐姐妹妹……\"
\"辦得到!\"
青耘心一顫。
\"芝娘辦得到。\"她雖然臉色蒼白,渾身也顫抖個不停,但她一點也沒有遲疑地說:\"我……我就扛下少爺的風流賬,少爺要我做什麼,我都願意。只要少爺能留在這兒,留在芝娘身邊!\"
以這一雙手,他摘下了原奉高高掛在樹梢,等待著有緣人摘取的半熟果實,並且強迫那果實為自己早日成熟。
青耘望著躺在自己身邊,酣酣睡著的芝娘。
自心底湧生的憐惜,多得從心房滿溢出來,她的一根發、一顰一笑、一抹眼神,都是屬於他的,他不讓人看、不讓人碰,不想讓人接觸到他獨一無二的寶貝。可以的話,真想就這樣把她永遠禁閉在這間寢房內……
可是再過不久,天色就亮了,現實是嚴苛無情的,主子與奴才的身份又將重新加諸在兩人身上,強迫他們保持著距離,這令人痛恨的身份枷鎖,要到何年何月才能取下?
懷中的人兒,睡得有絲不安穩地翻轉著身子、青耘細心地為她重新蓋好被子。
\"……不……不要……爺兒……原諒我……對不起……\"
在夢中折磨你的人,是我嗎?
青耘繃緊了自責的下頜,為她撫去額上冒出的汗水。
我該如何向你道歉,才能讓你自這份折磨中解脫呢?惟獨放了你,我辦不到,這比要我捨棄自己的生命,還要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