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藍婕
「請問要點什麼?」何淨幽站在桌旁等他點餐。
「今日特餐,謝謝。」一如往常,傅徹很快地決定點。
「請稍等。」何淨幽說著千篇一律的話,但是心情卻是不一樣的,今天是最後一次見到他了,因為今天是她在這兒上班的最後一天。
如果明天他來吃飯沒看到她,會不會問起她?或者他根本沒注意到她?何淨幽忍不住在心中這樣想著,不過隨即又暗罵起自己想太多了,他們之間不會有交集的,她再一次告訴自己,明天起他們不會再見面了。
傅徹仔細地看了一眼何淨幽,現在他知道為什麼自己會對她特別有印象,是因為她的氣質,看到她會令他想起他的大媽。她們都有一種冷清的氣質,不特別讓人親近,卻又教人移不開眼光,最特別的是那一雙靈秀、清澈的眼睛,彷彿能看清世間所有一切。
她還很年輕吧?傅徹猜想著何淨幽的年齡,如此年輕的女子怎會有一雙透徹的眼?他對她非常好奇。
當她送上餐點時,他終於開口了,「你還是學生吧?」
「快畢業了。」何淨幽很驚訝他會主動開口跟她說話。
「謝謝。」
「不客氣。」
短短幾句寒暄的話,卻讓何淨幽的心飛快地跳著,雖然經濟的壓力壓得她沒有時間玩樂、交男朋友,但是並不表示她對愛情沒有幻想,畢竟她也只是個二十二歲的女孩。
突來的電話聲響打斷了她的喜悅,她接起了電話,「喂?」
「淨幽嗎?」何母哽咽的聲音從電話中傳來。
「媽,發生什麼事了?你為什麼在哭?」聽到母親哭泣的聲音,何淨幽不由得慌了起來。
「淨幽,你快回來,你爸爸跟你哥哥出事了,你快回來。」何母著急地說。
「好,我馬上回去。」淨幽聽到母親的話,心中的不安漸漸擴大,猜想一定跟哥哥新找的工作有關。
掛上電話,何淨幽跟老闆娘說明家裡發生事情後,便匆匆忙忙趕回家。
回到家後,何淨幽看見父親神情委靡地坐在椅子上,哥哥臉上有傷,嘴角還流著血,躺在地上,而她母親則坐在哥哥的身旁哭泣,另外還有一些神色不善的陌生人。
「媽,這是怎麼回事?」何淨幽將臉色蒼白的母親扶起坐到椅子上。
「沒什麼事啦,只要欠債還錢就沒事。」一個嚼著檳榔、操著台灣國語腔調的男子回答她。
「欠債?」何淨幽看著母親驚訝地問。
何母點點頭滿臉淚水,「原來你哥哥是在賭場圍事,結果他把你爸爸也給拖下水,兩個人欠了賭場一大筆錢。」
「他們欠了多少?」她擔心的事真的發生了。
「不多啦,三百五十萬而已。」操著台灣國語的男子又說話了。
一聽到這龐大的數目,何淨幽的心慢慢往下沉。
三百五十萬?!這對她來說是天文數字,她連三萬塊都拿不出來,三百五十萬這一大筆錢,她該怎麼辦?。
「可不可以再給我們多一點時間籌錢?」何母苦苦哀求男子。
「不行,今天已經是最後期限了,我要是拿不到錢,就砍斷你兒子的一隻手、一隻腳。」那男子兇惡的說。
「你要砍來砍呀,我什麼都沒有,就是命一條。」被打得慘兮兮的何子平躺在地上還逞強鬥狠地說。
何子平一說完,男子身旁的幾個混混立刻衝上來又是一陣拳打腳踢。「你要死就給你死!」
何母心疼地想要上前護著兒子,卻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求求你們,不要再打了。」何淨幽不忍看到哥哥挨打,上前制止。
「住手,」為首的男子喝令手下停手。「怎麼樣,還不還錢?」
「可是我們現在真的沒錢,你可不可以再寬限我們幾天?我一定想辦法還錢的。」何淨幽現在只有拖一天算一天了。
「你有錢嗎?」男子打量著何淨幽問。
「我會想辦法借到錢的。」她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
「去哪裡借?酒店嗎?」男子眼帶興趣,從頭到腳來回地打量著她。
何淨幽垂著頭,面無表情,也不回答男子的問題。
「嗯,你長得還算不錯,如果你真的打算要下海,明天到這個地方來找我,做滿三年,三百五十萬的帳就一筆勾銷,如果你不來,你家就多了兩個殘廢。」男子遞給她一張酒店的名片,拍拍屁股就走人了。
「淨幽……」何母泣不成聲地喊著她。
現在的何淨幽已沒有感覺,她看著羞愧低著頭不敢看她的父親,和還是一臉兇惡的哥哥,她的心已經空了,回頭再看看疾病纏身的母親,淚水止不住地往下掉。
她想過連夜搬家,不過恐怕他們還沒到巷口就會被迫殺,也想過拋下這個家什麼都不管,可是她的良心一定會一輩子不安。
她認命了,也許天命注定如此,她認了。
拖著毫無知覺的身體走回房間,躺在床上,何淨幽眼神茫然地看著天花板,對未來她並不感到害怕,因為對她而言,她早已沒有未來。
突然,她想起明天的畢業考,淚水又再一次地落下,五年來她的努力全都白費了,一想到這兒,她的傷心再也止不住了,拉起棉被蓋住自己,狠狠地哭了一場,因為她知道,從今以後何淨幽將不再是何淨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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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淨幽依約來到名片上的酒店,還沒營業的酒店顯得陰暗,好像一走進去就會被吸入無底深淵,害怕的感覺侵襲著她,兩隻腳不聽使喚地微微發抖,怎麼樣也跨不進那扇門。
「你來了,」何淨幽背後傳來一個聲音,原來是昨天那個男子,他走到何淨幽的面前,「沒想到你真的來了,我還以為你會跑去躲起來,不錯,還滿勇敢的。」那男子給了她一個稱讚的笑容。
不過,何淨幽並不領情,還是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男子大概知道何淨幽對自己的感想,無所謂的笑了笑,還是一樣用著台灣國語的腔調對她說:「我知道你一定認為我是壞人,但是你想想,今天是誰害你來這裡的?是我嗎?不是吧,是你爸爸跟你哥哥,是他們愛賭,你才會來這裡的。」
「如果不是你們開賭場,他們怎麼會去賭呢?」何淨幽恨恨地說,似乎要把所有的恨意加注在男子身上。
男子還是笑笑的,「是他們自己愛貪、愛賭,又不是我架著他們的脖子去賭。」
何淨幽無言以對,的確,沒有人逼他們,是貪念害了他們,也害了她。
「你也不要想太多了,三年很快就過去了,如果幸運的話,你還有可能釣到大魚,幫你還債。」男子反過來安慰她,「對了,我叫阿火,以後你有什麼事都可以找我,如果有人欺負你,你告訴我,我會幫你的。」
何淨幽看著站在眼前的這個男子,懷疑他為什麼要對自己那麼好?
阿火看出了何淨幽的懷疑,依然是無所謂的笑了笑,「免驚啦,我只是覺得你很有我的緣,你都可以當我女兒了,我不會對你怎麼樣的。」
何淨幽不知道自己該怎麼想,不過在這麼陌生而又危險的地方,她選擇了隱藏。
「謝謝。」
「來,我帶你去見老闆。」
阿火帶著何淨幽進了酒店,見了老闆,也看到了他父親簽下的借條,酒店老闆將借條還給她,要她再簽下一張借條,以三年在酒店工作為限,償還三百五十萬。
簽下借條那一刻,何淨幽知道自己真的再也沒有退路了,奇怪的是她並沒有太多的難過,只覺得鬆了一口氣,好像該還的都還了,不論是金錢或是父母的養育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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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議室內,一群西裝筆挺、看起來像是公司高級主管的人正坐在椅子上開會,每個人臉上都是一副戒慎恐懼的樣子。不過這也難怪,因為坐在主位的總經理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看人的眼神冷得教人發凍,他們這些做部屬的哪敢造次?
「張經理,我看了你們企劃部所提出的企劃案,關於成本的部分,請你回去再斟酌一下,太高了。」傅徹駁回了一份企劃案,沒有溫度的聲音讓張經理大為緊張。
「是,總經理。」神色緊張的張經理接回企劃案,不敢看傅徹一眼,怕看了會嚇得說不出話來。
「今天會議到此結束。」
傅徹這話一出,所有與會的人心中都鬆了一口氣,趕緊地走出會議室,每個人都想喝口熱水暖暖身子,總經理實在太讓人緊張了。
「中信,幫我買個便當。」回到辦公室,傅徹交代助理買便當,下午三點多了,他還沒吃飯。
「是。」
傅徹本來打算要去常去的那家簡餐店吃飯的,不過一想到連著好幾次沒看見那個女孩子,他就打消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