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千金女撞上大將軍

第5頁 文 / 納蘭

    第三章

    福康安被韻桑發現,竟是一點也不尷尬,訪若無事地朗笑一聲,「我正要找韻柔姑娘呢。」

    韻柔含笑問:「不知我有什麼事能幫上三爺的?」

    「我想問你,你家小姐到底喜愛些什麼?這些年來,我每次來拜訪,都帶著宮中上好的珠玉美緞,可是小姐從來不是撕就是砸,沒收過一次。不能讓自己未過門的妻子稍稍開心,我這樣的男人,豈不是太無能了?」福康安笑意從容,語氣和緩,絲毫也看不出這是跟蹤被發現後所編出來的應急之詞。

    韻柔微微一笑,「我家小姐素來不是向富貴折腰的人,若要她開心,只需在市集街道上買些精巧可愛、又有意思的東西即可。像那梆枝編的小籃子、膠泥垛的風爐都好,保準小姐會喜歡得不得了。」

    王吉保不以為然地插嘴:「就這些東西,有什麼珍貴之處?一顆明珠,便能換來一整車都不只了。」

    韻柔斜睨了他一眼,「我說的那些小東西雖然便宜,但要細細挑選,才能找出真正精巧雅致的好東西,這一份心思,縱是搬來金山銀山,也比不上的。你把你未來的少夫人,當作什麼庸脂俗粉了?」

    王吉保沒料到這個看來溫柔纖弱的女子一番搶白,竟如此辛辣,一時被堵得說不出話來。

    福康安看王吉保下不了台,笑著引開話題,「我以往倒從未在街市上買過這樣的小玩意兒,也不知能不能買得合小姐的心意。」

    韻柔含笑義說:「這也無妨,近日我家小姐狂愛一樣東西,公子若能取得,保證小姐是斷然捨不得撕爛的。」

    「什麼好東西?」

    「是一本叫石頭記的書。」

    「石頭記?」

    「對,此書朝廷不許刊行,民間只得手抄流傳,但目前坊間只找得到前八十回,後四十回再也無處可覓。小姐深愛此書,每日牽腸掛肚,不能忘懷。公子若能尋到後四十回,保證小姐感念至深,再也不會對公子發脾氣了。」

    「石頭記?這是什麼書?是否有誹謗時政之處,所以才被禁刊?又到底寫些什麼了不得的英雄美女,才子佳人,竟令小姐如此在意?」

    韻柔婉然而笑,「公子只怕誤會了,這石頭記妙就妙在並沒有寫半個英雄能人,更沒有什麼了不起的大事。說的不過是幾個異樣的女子,或情或癡、或小才微善,亦無班姑、蔡女之德能。

    這樣的文字,三爺這般大英雄人物,當然不屑一顧,不知道並不稀奇。至於朝廷為什麼要封禁,小女子更是不明白了。」

    「石頭記?」福康安皺眉凝思,「好像在哪裡聽說過啊……對了,半年前,鄂敏六叔和孫大學士在府裡做客,夜裡頭說笑唱和,也不知怎麼吵起來了,我聽著好像也是說什麼石頭記,一個說什麼揚黨抑釵,一個又說什麼雙峰並峙,二水分流,他們倆平時那麼好的交情,竟吵得臉紅脖子粗,不可開交。」

    韻柔點頭不住,滿臉都是光彩,「自然是寶黨之爭了,我與小姐也常吵,若是不吵,便不是癡迷的人了。」

    福康安看這女子眸中異彩不絕,心中忖思著,這石頭記是何等魔書,怎麼上至朝中高官,小至這閏中女兒皆癡迷若此?

    韻柔見福康安深思,笑得更加柔美,再盈盈施了一禮,「三爺已經問完了我,該輪到我問三爺了吧?」

    「哦,姑娘也有問題嗎?」

    韻柔笑意溫柔,徐徐開口:「請問三爺,打算把我家小姐怎麼辦?」

    「這個恕我聽不明白。」

    「好,既然三爺不明白,我就慢慢說明白。」韻柔依然在笑,溫柔的眼神卻忽然銳利了起來,「當初三爺與小姐定親,便已經是一樁大大的奇事了。再說,三爺當時明明十分不願,事後卻像是非常樂意地接受了,不僅對老爺夫人都禮敬有加,更時常帶著重禮來看小姐。若說這其中沒有半點古怪,只怕無人相信。」

    「姑娘說的話,我更加不明白了。」福康安的眼神忽然變得深不可測。

    王吉保很自然地上前一步,冷冷地道:「韻柔姑娘,請你記住你的身份。」

    「我當然記得我的身份。」韻柔的聲音忽然冰冷,毫不懼怕地看向王吉保,「我自幼與小姐一同長大,猶如姐妹一般,小姐愛我重我,就連讀書識字,也讓我和她一起學習,才有今日的我。我做的哪一樁事不符合我的身份?」

    一番話搶白過去,也不理王吉保難看的臉色,她轉頭望著福康安,繼續說道:

    「福三爺,我不知當初為什麼你們要定這門親,但時隔多年,或許這門親事的利用價值已經完了。

    雖然崔家沾了博府的光,舉家抬旗,老爺也做到翰林學士,可論到門第,與傅家仍是雲泥之別。傅家真的會守當初的婚約嗎?」

    福康安靜靜地望著這個素來纖美溫柔,而今卻變得凌厲逼人的女子,良久,方才徐徐地問:「你以為我福康安是什麼人?」

    韻柔聽了柔婉一笑,「有三爺這一句話就夠了,韻柔這就告退了。」盈盈又施了一禮,方才轉身離去。

    王吉保猶自忿忿然,「這個丫頭好大的膽,竟然連爺都敢質問!」

    福康安微微一笑,「這就是崔詠荷的不凡之處了。竟能令一個全無地位的弱女子,為了她,而有氣魄膽量的質問我。崔詠荷絕不像你看到的這樣,是個只會爬樹、扔東西永遠髒亂的野丫頭。」

    王吉保不以為然,又不好和福康安爭辯,只得點頭應是。

    福康安自知他心口不一,卻也無心去解說,目光謠望荷心樓心卻回到了數年之前,那一天,額娘強行定親,自己苦勸不得,氣極之下,回府稟告父親之事……

    「阿瑪,這事你得管一管,額娘她居然硬要為我定下一個娃娃親。」

    「胡說什麼,前兒我才告訴過她,誠親王家的弘暢,有意給你說和皇上的十五格格和英公主,你額娘不可能還會想給你定別的親。」傅恆的聲音因為極度的震驚而略有些怪異。

    福康安一怔之後,立刻叫了起來:「什麼?和英公主?不,不行,阿瑪,我不想娶公主。」

    「為什麼?你大哥、二哥都是額駙,你為什麼會不想娶公主?這可是至大的榮耀。」

    「什麼至大的榮耀?古往今來,駙馬無數,又有幾人留下過名字?就算真有才能膽識的,只因掛了個駙馬的名分,人家也只會說你是沾了公主的光。

    我將來要以我自己的能力建功立業,留名後世,絕不願借助皇家的光彩。

    而若說與皇家聯姻,有了大哥、二哥已經足夠了,又何必再加上我呢?」

    「可是……」

    「阿瑪,你主持軍機處多年,哪裡事繁任重,就有你一力照料,且你詩人誠摯有禮,處事妥當,現今的地位是你憑本事掙來的。可是,外頭不還是有人日日議你是外戚,是沾著皇后的光,才有今日的嗎?

    這一切的一切,我都看在眼裡,我不想將來別人說起我,也只會說,原來他是十五格格的額駙,怪不得仗好打、官好當。」

    傅恆聽福康安一說,想起自人軍機處以來,自己時時在意,半步也不敢走錯,只恐落人話柄的辛酸,於是歎息一聲:「難得你看得如此透徹,並沒有被皇家的尊榮沖昏了頭,的確遠勝你兩個哥哥。更難得你有這樣的志氣和豪情,要靠自己建立功業,只是,你該怎麼去拒絕弘暢的好意呢?」

    「不用拒絕,阿瑪只要對外宣佈我已定親,大擺宴席,此事自然就消彌了。」

    「定親?」

    「對,侍讀學士崔名亭之女,額娘十分喜歡她。」

    「崔名亭只是個小學士而已,又是漢人,我兩家突然定親,只怕皇上也要過問為什麼了。」

    「為什麼?為的就是皇上啊!皇上前些日子不是正煩著朝中滿漢相爭,六部的滿大臣、漢尚書互相指責嗎?阿瑪特意為我定下漢臣之女,以堂堂宰相之尊,先推行滿漢一家的善政,正是為著貫徹皇上的旨意,如此一來,相信皇上只會稱讚阿瑪,絕不會再過問的。」

    傅恆先是一怔,而後笑了出來,「你這鬼靈精,這倒好,你藉著人家過關,反而博了個體承聖意的好功勞。只是……」

    他臉色忽而一正,「對你來說,這或許是為了躲避與皇家聯姻的一個策略,可是對人家女子卻是一生大事。我傅家雖是當朝一品,卻也不可仗勢欺人,誤了清白女兒家。」

    福康安平靜地笑了笑,「阿瑪,我知道傅家是什麼門第,阿瑪是什麼為人,我福康安也一定會盡身為男人的責任,無論如何,我不會負她。」

    無論如何,我不會負她。

    當年的諾言,似猶在耳邊,縱然當初只是利用,但許下的諾書,一生一世都不會變。

    他會視她為他的妻子,娶她進門,愛她護她,憐她惜她,即使這樣的諾言,她並不曾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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