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姜嵐月
「喂!」
「嗯?」她猛然抬頭。
「你過來。」
雖然不知道嚴千書叫她過去有什麼意圖,但猶豫了一會兒,魯冰玉就慢慢地朝他走去;到了他身邊,只見他從口袋裡掏出錢來,塞進她的手裡。
「做、做什麼?這個……」她害怕地想將錢塞回去。
但是嚴千書卻動作極快地翻上牆,不太在乎地說:「你不是掉了輔導費嗎?那是我的份,你拿去,省得被罵。」
「不可以啦!那你呢?今天是繳錢的最後一天耶。」抓著那些千元紙鈔,她的掌心就好像被火燒著似的。
「我?哈,根本不需要。」
「那我……」
「怎麼還?以後再說吧!我需要會找你的。」
第二章
那些錢嚴千書真的不需要嗎?還是他另外有準備?
不過無論答案是哪一個,那些錢的確幫了魯冰玉一回,讓她可以順利參加課後輔導。
然而之後的幾個月,輔導課是上了,可是要還他的錢卻老是存不夠,雖然她已經很努力地省吃儉用,有時候連中餐都沒吃。
這段期間,她還是常常看見嚴千書跟人打架,他還是經常往訓導處跑,他的家人也經常來學校「作客」。
這些事情對他來說就像是家常便飯,她也覺得沒什麼特別,直到某一天……
「冰玉,你最近是不是沒好好吃飯?你好像瘦了很多。」早上,餐桌旁,正在看報紙的魯先生問。
「有啊,我有吃。」微微地笑著,手上則抱著比幾個月前長大很多的寶寶,她和長得越來越可愛的寶寶玩。
「真的有嗎?」一臉狐疑,魯先生問向正在廚房泡牛奶的妻子,「喂!」
「做什麼?」魯太太側過頭來,滿臉疲倦,回應時還打了個呵欠。
「你有沒有給冰玉午餐錢?」
「有啊,難不成你以為我虐待她了?」
「我沒這個意思,只是她最近真的瘦很多。」
「是啊!她瘦很多,那你怎麼沒注意到自己的老婆也瘦很多?」放下奶瓶,她突然沉默了。
聽了,魯先生終於放下手上的報紙。「冰玉,寶寶放著吧,你上課會遲到。」說完,他離開餐桌走進廚房。
魯冰玉聽話地放下寶寶,背起書包,走到玄關穿鞋子,見廚房裡沒有動靜,她喊:「叔叔、嬸嬸,我……我真的都有吃飯。」
她的聲音很小,但站在玄關喊,裡面應該聽得到。
只是過了一下子,裡面的人還是沒回應,帶著忐忑的心情,她踮起腳尖,怯怯地往裡面張望;這一看,她的心忽地跳了一下。
叔叔和嬸嬸……抱在一起了,還親……那應該沒事了吧?
從沒看過男女接吻的畫面,魯冰玉登時紅了臉。她立即轉身開門,並且牽了腳踏車往大門走去。
雖然她每天都在想,自己總有一天會離開這個家,所以萬萬不可在借住的期間做出危害叔叔嬸嬸感情的事。不過看樣子,她似乎不必太在意,因為大人有自己的處理方式呀。
這是不是就叫作「夫妻床頭吵,床尾和」呢?
只要愛著對方、關心對方,無論遇上什麼樣的困難,都不會有問題的。
耶!真好,希望以後都這樣。
「嘻。」出了大門,跨上腳踏車,魯冰玉忍不住笑了起來,她的笑容很燦爛,彷彿長期堆積在心頭的煩悶都煙消雲散了。
然而,她才高興了那麼一會兒,就讓突如其來的驚嚇給壞了興致,在她騎到某個轉角處時,後座忽然一沉。
「啊!」什麼東西?驚叫一聲,往後一看,她的身後居然多了一個人。
是嚴千書!
「不要講話,快騎!」他說。
「可……可……」他很重,她載不動。
「停!」見車子像被大風吹著似地左右搖晃,始終低著頭的他忽然喊停。
「喔。」
嘰--
停下腳踏車,魯冰玉原本以為嚴千書剛剛只是在惡作劇,但當她停下車,卻發現自己想錯了。
「你下來,換我騎。」嚴千書的頭壓得很低,他一邊跟她說話,一邊看著後面,那樣子就好像在注意會不會有人追過來一樣。
「你……你又和人打架了?」所以才想借她的腳踏車逃難?
「不是,快下來。」
雖然他這麼說,但魯冰玉卻沒有任何動作。
嚴千書捺不住性子地抬起頭,朝著她罵道:「可惡!你到底下不下來?再不下來我……」
這下,魯冰玉楞住了。不過她不是被嚴千書的惡聲惡氣給嚇楞的,而是她看見了他臉上掛著的東西……
他在哭?天哪!他他他……
「看什麼看?還不下來!」他的表情只有四個字可以形容,窮凶極惡!
「喔。」很用力地吞下卡在喉嚨裡的口水,她抖著身子把腳踏車讓出來。
她原本以為他會騎著她的車揚長而去,可是,她又想錯了。
「上來。」
「啊?」
「上來啊!」
如果不是現場只有她和他兩個人,她恐怕會以為嚴千書是在跟他那群「兄弟」說話呢。「可是……」
「你忘了你還欠我什麼?」跨坐在腳踏車上,他寒著臉說。
她欠他……三千元,但是她現在還湊不到三分之一。「我這裡……還不夠。」她的十根手指已纏在一起。
「我不會吃了你,不夠就上來,上來就一筆勾銷!」
「唔……」好可怕,雖然他說他不會吃人。
魯冰玉非但沒上前,反而後退了一步,縮著雙肩的她甚至有逃跑的衝動。
見狀,嚴千書用力地敲了下手把,不悅地說:「可惡!算我拜託你好嗎?快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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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為了欠他的錢可以一筆勾銷,而是為了嚴千書那句「拜託」;不知怎地,魯冰玉心裡頓時產生一股異樣的感覺,且下意識地,她居然就這麼坐上了車。
可是一上車她就後悔了,因為她發現他根本不是要到學校去,而是往另一個方向迅速騎去。
「我……上課要遲到了,你停下來!」
坐在後座,她不敢跳車,等她有勇氣對他喊出這些話時,老早就過了第一堂課的上課時間。
等她再次鼓起勇氣對他說出第二句話時,他和她已經在某節火車車廂內了。
「我要回去上課。」她的聲音帶點哭腔。
他和她都穿著學校制服,現在這個時間卻在火車上,難免會被投以異樣的眼光。
魯冰玉一直低著頭,看也不敢看身旁的乘客,因為他們的目光就好像「死光」一樣,不停地往她身上射來,好難受!
「你別這副表情好不好?現在早就過了上課時間,你回去不是記遲到也是曠課。」他很怕女生哭,超怕!
嚴千書往最後一節車廂走去。
「我不想曠課,那樣會害了我叔叔、嬸嬸。」
到底是害了自己還是害了她叔叔、嬸嬸她並不知道,但現在的她就像整個人被浸在恐懼裡一樣,因為她從沒做過錯事,而現在,她居然曠課了!
本來還乖乖地跟在嚴千書後頭,但一想到這裡,她突然蹲了下來,並將頭埋在膝蓋中間。
「喂!」回過頭來,兩手抓著兩側的坐椅,嚴千書蹲也不是、站也不是,視線掃了車廂一圈,幸好那兩三個乘客並沒有在注意他們。
「我要回去。」魯冰玉的聲音本來就很小,現在更悶得像只被壓扁的蚊子。
「來不及了。」
「為什麼來不及?」
「因為下一站就是我們的目的地。」
目的地?
霍地抬起頭,她看著他。
呼!原來她沒有哭。
看著魯冰玉皺著的小臉,他鬆了口氣。
「大概再一下子就到了,你跟我來。」
「去哪裡?」她仍蹲在窄小的走道上。
「唉,你先站起來就對了啦!」嚴千書似乎有點不耐煩,他乾脆一把拉起她。
可魯冰玉卻突然放聲大叫,而她近視眼鏡後的一雙眼,更是瞪得好大、好大。
「你……你看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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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是海!是蔚藍的海!
海岸邊晴空萬里,而海的盡頭則風雨欲來,天邊厚厚地滾著一層暗色的雲。
半個小時後,他們來到了海邊。
站在防波堤上,魯冰玉及肩的直髮被海風吹得超亂,然而正因為海風就像個氣喘病人一樣在她耳邊呼呼地狂嘯,所以她一直沒聽到那個早就跑到沙灘上的人的呼喊。
「喂!你要不要下來?」往回跑,嚴千書站在防波堤下對著發呆的她大叫。
可魯冰玉仍是沒反應,她望著海的遠方,陷在自己的情緒裡。
她想起五年前,以及比五年更久之前的事情。
海上呀,有個長年不歸的男人,海邊哪,卻有個等待男人歸來的女人。
女人愛著男人,天天想著男人,但為了理想和生計,男人一年半載才能踏上岸邊一次。
女人常跟她的小女兒說:爸爸就像一艘船,風吹到哪裡,他就到哪裡去。有時候沒有油了,他就得到岸邊加油,加完油後,他又會回到海上去;海呀,才是他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