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抱得酷郎歸

第23頁 文 / 岳盈

    「李巖沒死。」

    「什麼?」驀地轉來的那雙眼,彷彿突破灰厚雲層的陽光,照亮了她死白的臉龐。

    姚靜對她煥發出來的美麗有些驚艷,心中有股酸酸的感覺,暗想著:李巖呀李巖,沒想到你比什麼靈藥還有效,單單你的存在,就能讓一名心如槁木死灰的少女重新活了起來。

    「我明明親眼看見他被我爹打落寒潭……」

    「我正好趕到,及時跳進寒潭裡救起他。那時候丁瀚霖正忙著阻止你殉情,沒有發現我。」

    「我不是殉情。」丁瑀君搖頭回答,「我是想救他。」

    一抹恍然大悟自姚靜眼中升起,丁瑀君的話正好與她心中所想不謀而合。

    「我想也是。你將李巖約至寒潭相見,便是想到萬一令尊使出火雲掌對付他時,李巖能藉著寒潭的寒氣,有一線生機吧。可寒潭水溫極低,若不是我練有寒玉功,不怕寒氣侵入,還沒那麼容易救到李巖呢。妳……」

    「我沒想那麼多。就算不能救起他,我也可以跟著他一塊去,不必忍受失去他的痛苦……」

    見她癡心若此,姚靜實在不曉得該說什麼好。既未得到過,如何有失去的痛苦?丁瑀君太一相情願了。

    「他……在哪裹?」丁瑀君忽然急躁的捉住她的肩問。

    姚靜露出一抹苦笑,輕聲道:「就在擎天莊。」

    想到心上人就在這左近,丁瑀君一顆心再也靜不下來。

    「你不先看看令尊的情況再說嗎?」見不慣她一副急於飛奔到李巖身邊的急躁模樣,姚靜忍不住出言挖苦。

    丁瑀君一怔,臉上的表情極為複雜,最後輕點了一下頭。

    姚靜迅速起身,見她仍坐在地上發呆,便朝她伸出一手。

    丁瑀君猶豫了一下,將手搭上那隻羊脂白玉般的潔白柔荑,緩緩起身,先前產生的異樣情緒在她心湖裡擴散。姚靜的手冰涼溫潤,握住時只覺得柔軟得像感覺不到骨頭,這樣的手連養尊處優的千金小姐都還比不上,怎會生在一名男子身上?

    懷著這樣的疑慮,兩人並肩走近戰鬥圈,只聽見一聲大喝,兩道交戰的人影倏地分開。

    夏孟哲奔到妻子身邊,見她只是臉色稍白,氣息急促,並無大礙,憂慮的心情輕鬆了一半。不遠處的丁瀚霖則噴出好幾口鮮血,搖搖晃晃的退到懸崖邊,黑色的袍服被夜風吹鼓,一張臉漲得紫紅,箕張的發須如一把赤焰在風中飛揚,獰惡的表情看得人怵目驚心。

    「師弟,果然是你!」謝擎天大叫一聲,終於認出他來。一雙眼眸充滿悲憤,一步步的走向丁瀚霖。

    二十五年來生死茫茫,沒料到師兄弟再度重逢會在這種場面,更料不到他會狠毒到不顧兄弟之情,暗施殺手。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他厲聲大喝。

    丁瀚霖發出刺耳的笑聲,令在場的眾人不是掩耳,就是眉頭大皺。一口鮮血再次狂噴出口,他悍然的抹去,赤焰般的雙瞳毫不畏懼的直射向謝擎天。

    「你還有臉問我為什麼?」他的眼神充滿仇恨,「二十五年前你是怎麼對我的!?」

    「我問心無愧!」

    「好個問心無愧?」他再次發出狂笑,「是誰不念兄弟之情將我打落崖下?」

    「當年若不是你偷取火雲掌的秘笈,又強擄師妹逃走,我跟呂師弟不會追上去,在勸你不聽的情況下,跟你動手!後來是你自己不憤失足落崖,呂師弟上前想救你,卻因山風太大,一個拉不住才讓你掉下去。你怎麼可以怪我們?」

    「你說得好聽!明明是你們嫉妒我跟師妹相愛,假公濟私想置我於死地!」

    「笑話!我跟師妹情投意合,又有師父作主,早已是未婚夫妻,何需嫉妒你!倒是你戀愛師妹不成,才以卑鄙的手段想將她從我身邊偷走!」

    「師妹是迫於父命,才不得已答應婚事,她愛的人是我!」

    「你胡說一通!」謝擎天怒不可遏,擺出上前找他理論清楚的架式。

    夏孟哲不放心的拉住義兄,勸道:「大哥,你跟他說這些做什麼?大嫂是不是深愛著你,你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明白,何需管旁人怎麼說。」

    這一語提醒了謝擎天,嘴角不由得露出一抹自嘲的苦澀笑意。怎麼愛妻都去世二十三年,自己也已經是一把年紀,還像個毛頭小子般跟情敵爭論她愛的是誰?

    這就好像重演二十三年前呂師弟找上門與他理論的那幕。只是當年呂師弟質問他的是,為何明知師妹身體虛弱,還讓她懷孕生子。當時他陷在喪妻的悲痛中,無心解釋是妻子堅持要懷下孩子,便與他打了一架,定下了每三年一次的比武之約。

    事後他深深領悟,呂師弟並不是想責怪他。他其實比任何人都要瞭解他,知道深愛妻子的他必承受不了喪妻之痛,才藉故跟他打鬥,想要化解他心中的悲痛,激發他活下去的意志,卻沒想到,這番好意反給了丁瀚霖可乘之機。

    難以言喻的悲憤重新襲上心頭,謝擎天怒視著丁瀚霖道:「傲天,你愛怎麼想隨你,如今師妹已不在人世,我們還有什麼好爭論的?不管她愛的是誰,都過去了。可是你殺害笑天,我不能原諒你!」

    「沒有過去,我也不希罕你原諒!」丁瀚霖聽他用以前的名字喚他,舊有的仇恨之火燒得更旺。他提起真氣,一掌就要拍向他,驀地,他驚駭的喘了一口氣,感到體內的真氣亂竄,如火焚燒……

    「啊!」他痛苦的大叫,錯亂的內息像一條火龍在經脈間流竄,吞吐的火焰似乎要燒融他的血脈、筋骨……

    「你怎麼了?」在謝擎天的驚叫聲中,眾人見丁瀚霖的身體以極不自然的方式扭曲著,鮮血自他口鼻湧出。

    姚靜銳眼一瞇,正想上前查個究竟,身邊的丁瑀君忽然開口:「火雲掌雖然威力驚人,但發掌之人也得隨時承受走火入魔的威脅。他先是一掌錯殺了哥哥,又遭遇前所未有的敵手,使得他體內的火雲掌內力再不受控制。你看他那個樣子,分明是火毒反噬……」

    火雲掌這麼霸道!姚靜還想從丁瑀君口中得知更多內情,卻被丁瀚霖淒厲的叫喊吸引了全副心神,只見他整個人縮成一團,朝崖邊滾去。

    「傲天!」謝擎天衝上前去,只來得捉住他一手,丁瀚霖的身體在山崖下晃蕩,情況十分危急。

    這就好像重演了二十五年前的一幕,隔著凜洌山風相視的兩人,眼裡都升上同樣的領悟,一時間前情往事衝擊著他倆。

    「放開我!」丁瀚霖咬牙道,破碎的聲音幾乎被風吹掉。

    「傲天,你不要任性了,讓師兄拉你上來!」謝擎天向崖下大聲吼著。

    「已經沒什麼好說了!」在全身血氣倒流,身體飽受烈火折磨的一刻,他像是領悟到什麼。及至滾落崖外,被謝擎天緊緊抓住手,心中更是千頭萬緒。過往的一切在腦中電閃而過,他不禁要問自己,與生俱來的好強、任性是不是反而害了自己?

    就因為好強,所以不甘心師妹選的是大師兄,而不是自己。就因為任性,他要向全世界證明他們都錯了,才會不顧師父的告誠偷取了火雲掌的秘笈,並將師妹打昏,強擄她下山。

    後來被兩位師兄追上,又不願認錯的跟他們打了一架,才會墜崖,卻幸運的被白族公主所救,還蒙她青睞,兩人結為夫妻,在白族中享盡榮華。

    如果是個稍微知足的人,大概也就陶然的過完一生,偏偏他不知足、不甘心。知道師妹嫁給大師兄後,不管師父的諄諄告誡,一意孤行的要練火雲掌。雖然他體質特殊,然而火雲掌實在太霸道了,他又太過急躁,好幾次都在走火入魔邊緣,若不是憑藉著超乎常人的毅力堅持下去,早就撐不過去。

    略有小成後,方知師妹已經過世,大師兄與二師兄因她翻臉成仇,定下每三年的比武之約。

    這消息將他仍在流膿的舊傷口刨開,師妹本來就是他的,現在卻任他們兩人為她而約戰,他如何吞下這口氣!

    這股怨念讓他忽視了妻子的柔情和兒女的笑語,一心只想找兩人報仇。火雲掌練得越高明,他承受的反噬力也就越大,心性也就越趨火爆、極端,才會在五年前定下計謀,趁兩位師兄比試到油盡燈枯之際偷襲他們。

    然而,殺了二師兄,他就快樂嗎?

    當這些意念電光石火般的閃過腦海,丁瀚霖驀地領悟到他從來就沒有因此而得到真正的快樂,那不過是殺戮過後得到的快感,不是足以安撫他心中不平的快樂!

    師妹死了,二師兄死了,如今,他也要死了嗎?

    年少時在師門中的無憂歲月,在腦中歷歷如昨。

    師妹,那兩小無嫌猜的嬉戲、遊樂,一直活在他心底深處。他一直想要抓住,不讓那快樂的時光消失,卻始終抓不住,反而越推越遠,所以,他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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