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丹菁
哎呀!她方才真該聽裘姨的話帶把傘。
「凍嗎?」
耳邊傳來君逢一向來低潤飽含磁性的嗓音,突地覺得飄上身的雨絲似乎都不見了,淳於後忙抬頭,才發現他不知道何時褪下了外袍罩在她頭上。
「你做什麼?」她又羞又惱地道。
雖說雨勢衝散了人潮,可不代表街上沒人,他做出這般輕浮的動作,豈不是要二人成了裡眾人的閒聊話題?
「給你遮雨。」君逢一淡道,黑眸直瞅著有幾分嬌羞的她。
「我不用。」
她動手拉掉,他隨即又覆上。
「我同你一道出門,除了保護你的安危,還要照顧你的,若是你不罩著,因此染上風寒,豈不是要讓我愧疚?」他向來松斂的眉頭微擰。
這丫頭非要在這當頭拗性子不成?
入冬了,這雨若是沾上身子,就算不染上風寒,也會受凍的,他是個男人,又是個練家子,自然不怕這陣小雨;她可不同了,就算她曾習武,也不過是個女人,禁不住凍的。
「你……」她偏說不出口若是他受凍了,到時候豈不是要換她愧疚?
她死也不告訴他,她會因此而愧疚……像他這種來路不明的人,留他在御繡莊實在是古怪得緊。雖說這一年來不曾發生過什麼大小事,可留著他就是不對勁,不管他到底是不是要當墊背的,她都不願意他繼續待在御繡莊裡。
「聽話。」君逢一硬是將袍子擱上她的頭頂,省得她一旦撥開,他得再蓋一回。
「你要怎麼保護我的安危?你又懂武了?」她沒好氣地道。
「就算不懂武,好歹我也是個男人。」他淡勾起笑,心裡開始盤算著他安排的人也差不多該出場了吧。
倘若可以,他真的不願用這計謀,但是,除了此法,似乎沒有更快的方式可以教她卸下防備;若再不趕緊卸除她的防備,他可真不知道還要耗到什麼時候。快要一年了,再這樣下去,天曉得到底還要再耗多少個一年?
義父不急,他倒急了,他可不想再這樣一事無成地耗下去,更不想再頂著這張文雅的臉皮。
只是希冀,待會兒這個獻計之人下手時,能夠輕些。
「男人不也是人?」淳於後仍是沒好氣地道,雖然覺得他擱在她頭上的手壓根兒不重,但他不斷靠近的放肆,卻教她渾身不自在。
「一樣是人,可好歹比一般姑娘耐得住拳頭……」他語重心長地道,雙眼直盯著那抹極為熟悉的身影。
唉!得準備接拳頭了……
「若是不懂武,又何必要替人接拳頭?」淳於後不禁搖了搖頭,偷偷地往旁邊小挪一腳步,孰知他隨即便靠了過來,她微惱地瞪著他,而他那雙有如黑曜石般的眸子亦直睇著她。
「倘若不是為了心上人,你說,又有誰願意這麼做?」他柔情似水地道。
她眨了眨眼,一張粉顏霎時緋紅了,不知該如何以對。「誰……誰是你的心上人了?再說,天曉得一旦發生事情,你會不會逃走?」
真是、真是輕浮又不知恥,居然說得像是真的一般。
她才不信他真拿她當心上人看待,她就不信她的防人之心,他會看不出來;在這種情況下,他還會心怡她,真是教人匪夷所思。
「我是那種人嗎?」他不禁苦笑。
他真是教人給瞧得這般扁嗎?雖說他不是行俠仗義的好漢,但至少他不會眼見危難卻不出手搭救。
「天曉得!」她側過臉去,正打算要同他曉以大意,卻突地感覺到身子震了一下,隨即回頭,見眼前有個人,她不由得微蹙起眉。
「喂、喂、喂!走路都不帶眼的!」來者大聲嚷嚷著。
「對不住,我不是故意的,我……」還不都是身旁這個人害的,要不然她怎麼會去撞著人?
「道歉就能了事,要官府作啥?」來者放聲斥喝,還對她身旁的君逢一眨了眨眼。
「要不,這位大哥,你打算要如何?」君逢一立即插話。
「我打算要如何?」來者猙獰的吼著。「給個一百兩和事。」
「一百兩?」她不禁發噱,隨即拉著君逢一往後走。「不要理他,他分明是找碴,犯不著睬他。」
笑話,不過碰撞了一下,竟敢獅子大開口!若不是身旁有個不懂武的斯文偽公子,她肯定會給他一頓拳飽,教教他人生道理,要他往後收斂些,甭仗著有點氣力便想要隨便找碴。
她話才說完,隨即感覺到背後有一陣拳風襲上,她下意識地想要回過身接掌,孰知身旁的君逢一居然以身替她接掌,掌勁不偏不倚地打在他身上;而動手打人的人,隨即一躍而逝,教她傻楞地站在原地。
接著,君逢一頎長的身子狼狽一倒,唇角不斷地溢出鮮血,散在濕濘的地上,仿若染在她心坎上,隱隱作痛……
第四章
御繡莊
「好端端的,怎會傷成這樣?」
喚來了大夫,熬好了藥,卻一直等不到昏睡的君逢一清醒,原絲裘不由得蹙緊眉頭,直坐在炕床邊的軟榻上。
「裘姨,我說了,就連我也不清楚,不就是撞了個人,也沒真撞倒他,而他就動怒,一開口便說要一百兩和事;我不想睬他,拉著君逢一便走,誰知道他那麼小人居然動起手來……」淳於後攢緊眉,纖指指著依舊昏迷不醒的君逢一。「而他就多事地擋在我身前,結果就變成這個樣子。」
「後兒,你怎能說他多事?他為你而受了重傷,你居然說他多事?」原絲裘不禁怒道。
「本來就是他多事嘛,對方是衝著我來的,我自個兒處理不就得了?」誰要他多事替她接下這掌勁的?她不會感激他的,她只會氣他害她內疚。
「後兒!」
「本來就是了。」她扁起嘴來。
雖說她平常防他防得緊,但是,這並不代表她討厭他,更不代表她希冀他受傷,她只是不慣於跟個來路不明的男人太過親近罷了,這是再天經地義不過的,不是嗎?
「後兒,你這麼說,未免太傷人了?」原絲裘忍不住要為君逢一叫屈。
「我……」可是,真的要論,還真是他的錯呢!如果不是他,她也不會撞到人但話又再說回來,也是因為他好心地脫下袍子替她遮雨……就不知道他現下昏睡不醒,是不是和淋雨有關?
「後兒,裘姨是這般教導你的嗎?你居然連丁點的惻隱之心都沒有,連道德心也沒有。」原絲裘不禁哀痛地搖了搖頭。「真是白教了。」
「裘姨……」淳於後無奈地扁了扁唇。
「逢一他,是個孤兒,後來教人給撿了回去,但他現下又遭人給趕了出來,根本就無家可歸,咱們御繡莊難道連收留一個人都不成嗎?」
「嗄?」她不禁傻眼。「他既然無家可歸,為何打一開始又說他是上長安御繡莊來的?況且,他身旁還帶著隨侍呢。」
不對呀,她總覺得有詐。
橫著看、豎著看,她都不覺得是這麼一回事,反倒覺得裘姨益加古怪,彷彿心都偏到他身上去了。
再者,她為何這麼清楚這些事?
「太葦是對他忠心,不想要離開主子,所以你沒見著太葦賣力地在咱們坊裡當起染工哩!再說他會上御繡莊,是他到了長安,聽街坊說的,他有了興致便想要上御繡莊探探。你剛好為他解了圍,教他對你一見傾心,想要待在你身邊,他便厚著臉皮給賴進來了。」原絲裘說得頭頭是道,讓人完全抓不出破綻。
「說穿了,他根本只是想要找個安身之處。」她不禁冷哂道。
虧他還說什麼心上人,幸好她沒真信了他。
「倘若真是無心,他又何苦要替你擋這一掌?」
「這……」一句話又堵得淳於後無言以對。
天曉得,這是不是他的詭計?
裘姨說過要他當墊背的,可今日這個狀況,他不是成功地當了她的墊背嗎?」如裘姨所願,裘姨該是要開心的,為什麼卻反過頭為他說起好話了?
再說……裘姨是什麼時候和他這般熟稔,非但知道他的過去,甚至還直喚他的名諱?
不管怎樣,她就是信不了他,就連裘姨都教她生疑?
FM046FM046FM046FM046FM046FM046FM046
「呃……」
「逢一,你醒了?」一聽見聲響,原絲裘隨即湊了過去。
「我……我是怎麼了?」君逢一低啞的問道,掙扎著要坐起身,卻被原裘絲再推回炕床上。
該死,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不是說好了一掌嗎?怎麼這一掌卻打得他起不了身?不二那傢伙該不會是失了準頭,抑或是蓄意報復?
「你傷得極重,大夫要你多歇著幾天。」
「是嗎?」君逢一重咳了幾聲,感覺嘴裡吐出幾抹鹹腥的血水。
「哎呀!」原絲裘見狀,忙起身往外跑。「後兒,你先餵藥,我再去找大夫問問。」
「裘姨?」見她一走,淳於後不禁有點扭捏地走到他身旁,拿起手絹輕拭去他唇角的血水。「身子很難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