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語綠
阿貴低頭咬著牙。「你最近倒是常跟阿雪聊天的嘛……」
「是啊!阿雪真的是個很好的女孩子,又溫柔、又善良、又煮得一手好菜。她有勇氣追尋獨立,吃得起苦,這點是我覺得最難得的。」
阿貴打開了水龍頭,裡面的水一直往下流,他卻什麼都沒有做,只是怔怔看著水流……
「貴,你在發什麼呆?」阿文發現了,幫他關掉水龍頭。他搖頭,寵溺的摸摸阿貴的頭。「你老是這樣迷迷糊糊的。」
他是沒有「某人」的溫柔細心。「你別管我!去廚房幫阿雪啊!」他撥開阿文的手。
「又鬧什麼彆扭?」阿文皺眉,他不喜歡阿貴不讓他碰。
「我就是彆扭。你走開!」
再有耐心,阿文也受不了這樣的拒絕,他有些動怒的轉頭走開。他真的去廚房找阿雪了……阿貴失神的望著眼前的酒杯。「阿貴,客人還要加點十杯雞尾酒。」思佳把單子放在阿貴前面。
阿貴一定會碎碎念。上次他還跑去跟客人說,除了果汁以外,不准加點呢。沒看過這麼大牌的酒保。
想不到他只是點點頭,把單子收下來。
「咦?」思佳把身體越過吧檯,手伸出去摸摸阿貴的額頭。
「你幹嘛?」
「沒發燒啊!可是你今天怎麼了?對了,你今天好像沒遲到耶!」阿貴抿唇瞪她,沒說話,又繼續低頭悶悶的做事情。
「太奇怪了!你一定哪裡有問題。我去跟阿文說。」思佳往廚房走去。「不准去!」阿貴抬高了聲量。
思佳愣住了。阿貴是常常鬧脾氣沒錯,可是她從來沒有看過他真正生氣的樣子。他的眼角紅紅的,看起來真的很不對勁。
「怎麼了,阿貴?」
他低著頭不說話,一把抓過手邊要用來調酒的馬丁尼,仰頭倒了一大口。
「阿貴?」她真的開始擔心了。
「不要管我!」他用力抹嘴,泛紅的眼睛戒慎的瞪著她。
他的樣子讓她聯想到一隻受了傷的小野獸。他在流血,可是又拒絕任何人的幫助。
門口的風鈴聲響起,她轉頭看見有客人上門。思佳沒辦法,只好暫時丟下他先去招呼客人。
「歡迎光臨。」
思佳的笑容在看見那客人的時候稍稍僵硬了一下。
那是一個很高大的男人,有一張冷硬而嚴肅的臉龐,她的記憶底層有過一個類似的影像,那一瞬間她還以為是……「他」。不過不可能的……「他」是不可能來找她的……
只不過是一個相似的身影,就讓她的心情受到這麼大的震盪,可見她還不曾痊癒。思佳斂起苦澀的表情,迎上前去。
「先生一位嗎?」
男人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他的眼睛像銳利的探照燈一般掃視整間店,卻看不到他想找的那個人。
「你找人嗎?」
他依然沒有回答。
此時初雪從廚房裡走出來,手裡捧著一盅湯,正要拿去給一桌的客人。
她沒有注意到站在門口的人。上完菜以後,她對客人溫柔的微笑。「雞湯燙口,請注意吹涼了再喝。」
她就那樣對陌生的男人笑著,用一樣溫柔的語氣、一樣細心體貼的態度……還有郡一整桌精緻美味的料理……曾經只為他一個人做的,現在居然隨便一個出得起價錢的人都可以享用……
男人的雙眸危險的瞇緊。
不可原諒!
她煮的菜應該是他的、她的笑容應該是他的,她的一切都應該是他的。從很久以前他就擁有了這項專屬權利。
「初雪。」一聲很低沉的,照理說在吵雜的店裡面應該會被掩蓋過去的聲音,可是初雪卻聽見了。
她很緩慢、很緩慢的轉過頭去。在看見門口站的男人的時候,臉上的血色褪去。
不想再見的那個人,以為已經忘記的那個人……在見面的那一刻……淚竟湧出眼底……
「過來。」她聽到他說。用一樣的跋扈、一樣篤定的神情。
搖頭,她蒼白著臉,搖頭。縱使雙腿已經忍不住虛軟的打顫,她還是堅持著——搖頭。
不再是過去軟弱的那個女人……她答應過自己,她不會再屈服,不想再經歷一次那樣的痛苦。她可以做到的……她可以做到的……
她挺起胸冷漠的直視他,帶著鄙視的味道。
她變了。那是籐堂貴之在狂怒之下得到的唯一結論。
堅定而強烈。那是她從來不曾在他面前展露過的表情。
那曾經帶著脆弱而迷戀的雙眼再也不復見。籐堂貴之被洶湧的憤怒和從未有過的慌亂所淹沒,好像他失去了某種珍貴的東西,而且是她把它奪走的。
他怒瞪著她,大步向初雪走來。
「跟我回去!」帶著怒意的粗大手掌立刻攫住她的手腕。
「不!」他們的爭執已經引起注意。沒有人聽得懂他們用日文交談的對話內容,但即使這樣也看得出來男人想把初雪帶走,而她並不願意。
「放開她!你做什麼!?」阿文從廚房裡出來,一看到這個情況立刻衝上前去,拉住那個陌生的男人,企圖扯開他。
阿文的力氣不小,但籐堂貴之也非等閒之輩。
籐堂貴之瞇起眼,怒視這個以保護者自居的男人,立刻認出他是昨晚跟初雪在一起有說有笑的男人。
「他是誰?是你的誰?」他對著初雪說,聲音危險的壓低了。
初雪的身體竄過一陣冷顫。她當然可以騙他,說阿文是她男朋友之類的。可是她清楚籐堂貴之,更清楚他的能耐,知道這非但不能阻止他,還會讓阿文陷入危險。
「他……只是朋友……」
「叫他退開。」他抓緊初雪的手絲毫沒有放鬆的跡象,反而越抓越緊。他的眼神還是一樣陰沈危險,就如同一隻捍衛自己領土的公獸,他全身的肌肉繃緊了,就等待一個機會,把對手撕成碎片。「然後,跟、我、走。」
他們直視著對方,初雪終於不得不承認她沒有對抗他的力量。「阿雪!這是怎麼回事!?這傢伙是誰?」阿文焦急的問。
初雪的臉很蒼白。
「沒事。阿文,他是我的……『朋友』。沒事,你放開他。」
她的聲音根本不穩,根本就不像沒事的樣子,可是初雪看著他的表情帶著懇求,就像她已經作了某種決定。
「阿雪?」
「對不起。阿文,我有事情要跟他談,我必須跟他離開,請你幫我跟秋晨姐請假。」
「可是,阿雪……」
「我不會有事的,不要為我擔心……」
說完,她看著籐堂貫之。「我們走吧!」
就這樣,初雪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下,跟那個闖入的男人走出了關外。
阿文還怔怔地注視著關上的門。許久之後,他像突然回過神來似的低吼一聲。
「沒事?她的樣子根本就不像沒事!不對!我怎麼可以就這麼放他走?該死!那傢伙看起來不是簡單的人物,他不知道會不會對初雪做什麼……」
「哼!你倒真關心她。」
一個清冷的聲音在阿文的耳邊響起。
他訝異的回頭,看見了阿貴怨怪的注視著自己,雙眼紅紅的。「阿貴?」
阿貴把手上的抹布用力一甩,從吧檯出來,越過他,大步走出店門。
「阿貴你在生什麼氣?你回來啊!你去哪裡!?」阿文急急衝出去追他。
原本喧鬧的關外,靜得沒有一個人開口說話,大家好像看了一出沒有人看得懂的電視劇。
現在是怎樣啊?
思佳先發出一聲哀嚎。
因為她發現自己是唯一一個被留下來的……
第八章
追著阿貴回到住處的阿文一開門看見的,竟是令他出乎意料的畫面。
床上散亂著阿貴的衣物,而阿貴正拿著一個帆布袋,拚命的把衣服往裡面塞。
「你在做什麼?貴!?」
他根本不理他,可是他的行為已經很明顯了。阿貴要離開。他花了好幾年的時間才說服阿貴跟他住,以往他們再怎麼鬧彆扭,阿貴也沒有說過要走。
就在阿文太過震驚而無法反應的時候,阿貴已經把帆布袋的束口一收——
「你幹什麼!?我不許你走!」阿文暴吼一聲,搶走他的袋子。
「我的東西還我!」阿貴知道他在力氣上沒辦法跟阿文比,只有不甘示弱的吼回去。
「你到底在鬧什麼彆扭啊!?你不要老是這樣動不動就發脾氣好不好?再這樣下去的話我就——」
「你就怎樣?要跟我分手?好啊!不用你說,我自己先說行不行?」
「分手」這兩個字像一個鎯頭敲在阿文的胸口。他一時間只覺得一陣劇痛。茫茫然的,世界好像在眼前破開一個大洞,他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阿貴一口氣把話吼完,看見阿文一句話也不說,心底一陣酸意與委屈湧了上來,瞬間紅了眼眶。
「我就是愛鬧彆扭。」他滿眼淚水,嘴唇不斷的顫抖。「我就是這樣!不夠溫柔!更不體貼!一天到晚發脾氣!又愛撒嬌!一點都不獨立!我知道你忍我很久了。你不用這麼委屈,以後你不用再容忍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