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小奴
「好了。」雖不解他為何阻擋,但離賦也溫馴地放下掀帽的手。
「那想不想看出好戲?」
「戲?什麼戲?」帷帽下,離賦看著穿著一身白的東方卦戲,心思有些怔然。剛剛挑選白色繡線時,打從心底傳來一股熟悉感,接著便不由自主地側過頭看著身邊的他。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他總是穿著一身白,不曾看過他搭著其它顏色的衣裳,不知不覺間,當眼中走來了那一身純白,她就曉得是他來了,然後不需猜想、不需開口,她就是曉得他是誰。
穿著一身純白,聲音總是漾著朗朗笑意,他曾經說過,他叫東方……卦戲……
「很沒創意的一齣戲,不過為了對策,多少有瞄幾眼的必要,所以走吧!」說完,他便拉著她走出門外。
「等等,東方公子,我實在不明白,更何況,我們要到哪看戲呢?」
「屋頂。」他突然抱起她,向天空飛躍。
「什麼?」突然風動,她先是感到身子一輕,接著便是耳邊颯颯風聲,他說出的字符串模糊在風中,她捉也捉不住。還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帷紗卻在此時飛掀。
遠方日光乍現,映入眼簾的是湛藍天空、飄白浮雲、火紅楓林和一道比玄月更引人注目的笑弧。
嫩如瓣、潤如澤,彎蕩著惑人的弧度,她從沒有看過這麼迷人的美麗嘴唇。那形狀,那色澤,就像精心設計過的一幅繡畫,卻又生動地自然無比。
下意識地伸出手,心底莫名浮現一股慾望,她想……把這畫面繡下來。
「別怕。」以為她被嚇到,東方卦戲於是握住她的手,投遞一抹安撫的微笑。「我們到了。」
「到了?這是哪裡?」不習慣手被人握住,連忙抽回自己的手,卻止不住臉頰上不斷攀升的熱度。拉下帷紗重新遮覆自己,才發自己正坐在與樹梢同高的位置。「怎麼這麼高?這……這裡是屋頂?!」
「噓!別這麼大聲,要讓人發現可就慘了。」
「你不是說要看戲,怎會帶我來這兒?」害怕自己所處的高度,離賦慌亂地抓捉身邊僅有的依靠,也就是東方卦戲的衣袖。
「嘿!沒法子,因為這場戲只能在這兒看,所以……」擺出無辜的表情,他伸手扶住她的細腰。「不過妳別害怕,我扶著妳,妳絕不會掉下去的。」
「呃--」看著腰間多出的大掌,她感到臉上的熱度又攀升了許多。不安地扭動身子想逃離大掌,卻遭到制止。
「別這樣動來動去,很危險。」
「可這樣不妥,男女授受……」
「噓!戲開始了。」他截住她的話,然後扳開一片磚瓦。「哎呀呀!這林爺真是的,明明剛剛就說過屋頂上也許會有第四雙眼的,怎麼不防著點!」
帷帽下,離賦聽著那朗朗帶笑的聲音抬首,卻瞧見籠著五官的迷霧中有辦粉嫩惑人的唇微微彎起。
那笑很美,卻也邪佞;這抹笑,像銳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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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王爺、錢王爺。」林爺恭敬地向在座的兩位大人請安。
「如何?事情打探的如何?」
「是,適才小的造訪,東方卦戲身邊坐著一位繡娘,桌上放著林總樣式的繡線,明顯是在選繡線,而經過小的進一步打采,他本人也親口承認是受關王爺所托,得製作出三套絕世衣裳獻給皇上,當作是慶賀延福宮落成之禮。」
「嗯。」趙端聞言,應了一聲,接著便不再出聲。
一旁錢取見狀,便立刻開口詢問。「那繡娘生作何模樣?是哪座繡坊的人?」
「稟告錢王爺,小的不得而知,據跟蹤的人來報,打從出了東方府,那繡娘就披覆著黑色帷帽,中途從沒卸下過,所以相貌無從得知。
「在小房裡,小的也試著請東方卦戲引薦,他卻堅持拒絕,小的怕他懷疑,所以不敢再要求,不過倒是得知那名繡娘是名生手,不屬哪座繡坊的。」
「絕世衣裳讓名生手來做?」錢取有些不信。
「稟告錢王爺,東方卦戲是汴京第一掮客,本領眼光不言可喻,那繡娘定是有傑出功夫才會被請到東方府。」
「這東方卦戲倒是聰明膽大,請個生手來做,到時若得皇上賞識,便可來個一鳴驚人,不僅自己得到獎賞,也捧出一名屬於自己人才的新秀,同時人財兩得。」錢取冷哼。
「錢王爺,關於那名繡娘的身份,小的其實有些頭緒。小的派人調查過,前些日子,東方卦戲同他的護衛走了趟壟兒山,請了個姑娘進府居住,聽市坊的人說,那名姑娘姓柴,以賣柴維生,但同時也賣繡作。
「至此,小的有些懷疑,因此向一些人收購她的作品,發現柴姑娘的繡功意外地了得,所以小的敢大膽肯定,該名姓柴的姑娘就是東方卦戲請來的繡娘。」
「哦!如果你說的是,那該名繡娘容貌生作如何?」
「不出眾,是名平凡的女子。」
「那如果我要你派人除掉那名女子,你可有把握?」和煦的眼裡浮現一抹陰狠。
林爺低頭拱手道:「萬無一失。」
「如何?」聞言,錢取勾起一抹笑,接著轉首問著始終沉默的人,「趙王爺,就把那繡娘除掉,讓東方卦戲做不出那三套絕世衣裳,如此,關根便也繳不出賀禮。沒有賀禮,我們少了個競爭對手,皇上也會怪罪,到時關根可有罪受了。」
「你先下去。」趙端先不回答,而是屏退林爺。
待林爺走出門外後,趙端才緩緩開口。「斬草要除根,拿繡娘下手是你的點子;要我,我會說直接拿東方卦戲開刀。」睜開眼,諱莫如深的眼底進射出深沉殺機。
「啊?可是……」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是個好人才,也是能才,周旋在達官顯要之間,一直都懂得立場和分寸,所以大家都很信賴他,不少事也都靠著他。」
「是這樣沒錯……」錢王爺低下頭,心裡想著自己盜賣官鹽的事。當初他就是請來東方卦戲幫他打通管道,事情一直到今日都很成功,從沒出過岔子,所以他的確很信賴東方卦戲。
如今會跟趙王爺連手,實在是因為關根那老賊竟拿官鹽的事威脅他,當初說好六四分帳,豈知,今日他老賊在皇帝面前人紅了、當道了,就自以為是老大,居然改口來個八二分帳,害他不答應也不敢,答應也不是,只好找上這同樣與關根爭寵的趙端,連手對付那關根。
這賀禮之擊只是開端,往後還有其它更多事要計劃,可他從沒想過要除掉東方卦戲,畢竟就如趙端所言,他實在是個人才。
「可也就是如此,他知曉的內幕實在太多。一會兒幫這頭,一會兒挺那頭,聰明得誰都不得罪。但權力紛爭,總有壁壘分明的時候,就如同你和關根現下之間。雖然目前還不至於交惡,可等撕破臉那天,你確定東方卦戲會就你而不依關根?你可以保證他不會幫關根出賣你?」
「這……」趙端一番話狠狠撞入錢取的心坎,讓原本就不堅定的心立刻重重的晃蕩起來。
「人才可以培養,但禍患一定要除。非常時機、非常手段,像他這樣立場不清的人,留著為患。」趙端陰陰說著。
「或許你說得對,可我和他素來交好,他為我做過不少事,從來也不曾背叛我,如今這樣……會不會太過了?」雖然猶豫,但錢取還是心生不捨。
「十幾年交情,抵得過一生榮華富貴?」趙端質疑。「如今你確定是要和關根撕破臉,你想到時聰明如東方卦戲會如何選擇?背景不厚,毫無功勳,只能盜賣官鹽獲利的你?還是女兒是當今皇后又是皇上眼前紅人的關根?」
「這……」錢取又猶豫了。
「你好好想一想。」趙端以退為進。
「不,不用想,你說得對,我大宋人才濟濟,我並非執意東方卦戲不可,就照你的,東方卦戲,除!」
「很好。」勾起一抹陰惻的笑弧,瞧不穿的黑眸深處隱晦著詭譎難辨的暗光,趙端的一張臉此刻看來,彷若妖魔。「看來,我和你終於有了第一個共識了。」
「既然要除掉東方卦戲,那他身邊的那名護衛肯定是個問題。」握緊拳頭,錢取決定要心狠手辣地做下去,「有次我意外看過他的身手,是功力深厚的人,要是不先解決掉他,恐怕很難接近東方卦戲。」
「無妨,關於這個問題,我已經找到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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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如來的突然,去時也是不知不覺。
好不容易從適才的陰謀商談震撼中回過神,離賦發現自己已坐在馬車裡,而東方卦戲就坐在身邊。
「他們……他們要殺你!」扯著他的衣角,離賦用前所未有的激動語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