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小奴
「記得清楚是因為忘不了啊!」離賦低喃著,卻馬上轉頭面向店主。「店主,我身上沒碎銀,您剛說的八兩……」
「無妨!」慌張打斷離賦的話,店主硬擠出一抹笑。「您身上沒碎銀無妨,待明日幫您修好再給就成,工錢加上材料費,總共三兩。」
「三兩?可剛剛……」
「口誤、口誤。」瞥見東方卦戲似笑非笑的表情,店主一邊抹汗,一邊試圖反黑轉白。「剛剛我算帳算糊塗了,神志有些不清,所以報錯價,請您還多多海涵、海涵。」
不敢看東方卦戲,店主既解釋又陪笑,就是希望離賦能善心大發,別拆了他的台。
只是,他哪知道離賦壓根就不懂他內心的壓力和情緒轉折,只是在心中驚喜著比預估還要低很多的價碼,如此,她就可以買更多繡線和布面,而且還可以買更好的食材做成年菜孝敬祖先。
看離賦一下困惑、一下驚喜、一下思考的多變表情,東方卦戲當下就明白她不懂自己又被人騙了。
笑了笑,心頭想著這年頭奸商還真不少,柴姑娘單純所以總是被人欺,但弱肉強食是定律,他沒道理為她出頭。可不知為何,每次見她被欺,他就是忍不住想為她出頭。
雖然,她記不得他,讓他覺得很委屈。「柴姑娘,店主說三兩就三兩了,若妳不滿意,我還可以幫妳殺殺價,看能否便宜些。」
「可以殺價嗎?」
「這就要問店主懂不懂得做生意了?」東方卦戲笑瞅著店主。
「這……當然行,若姑娘願意往後常來光顧我這家老店,或是幫我介紹些客人,那我這次就算妳成本價。」牙一咬,抱著壯士斷腕的決心,店主當下說出連狗都會幫忙哭的虧本價碼。「一兩!」
「真的嗎?」離賦更加驚喜。
「真的。」真的真的,別再逼他了,否則店主真的想上吊自殺了。
「君子一諾千金,商人一諾萬金,既然店主都這麼說了,柴姑娘自然可以相信。」拍拍店主的肩膀,東方卦戲笑得好不燦爛。「好!不愧是老店、老生意人,真有人情味,我欣賞你。」
「能讓東方爺欣賞……是我的榮幸。」店主哭喪著臉說道。
「好啦∼∼事情談妥了,接下來柴姑娘還有什麼事要忙?我可以幫忙。」
「嗯!要買繡線、繡布和食材。」
「那就要到東街去。」用扇柄帶著她一起走出店門口後,忍不住又問:「柴姑娘,妳真的記不得我了嗎?」
「我們真的見過嗎?」
「當然是見過才會認識吧?我是說……我的臉應該會讓妳印象深刻才是。」
「這……還好吧?」離賦回得有些心虛,不敢說自己根本連一點印象也無。
「這樣啊∼∼」東方卦戲嘴角一抖,但立刻擠出一抹迷人的笑花,「那換成我這笑容吧!妳不覺得很燦爛耀眼嗎?有沒有覺得很像上頭的太陽?」
「呃……」離賦抬頭看看上頭的太陽,好刺眼,讓人忍不住想別開眼,笑容像太陽……像嗎?
「看妳這表情……老實說,我不介意妳保持沉默。」東方卦戲深吸一口氣,在心裡狂念我佛慈悲十句後,再不死心地繼續開口,「不過妳再看看,我這身材、氣質、頭髮、打扮,有沒有哪一項妳覺得還不錯,挺欣賞的?」
停住,看了東方卦戲幾秒,離賦咬了咬唇,緩緩開口,「公子,我……」
看見她為難的表情,東方卦戲立刻開口,「我拜託妳繼續保持沉默,別告訴我實話。」摀住自己已經千瘡百孔的心臟,不敢再讓自己遭受打擊。「最近不知為何,心臟有點脆弱,我很害怕我會承受不住啊!所以妳千萬別說話,什麼都別說,就當我什麼都沒問過吧!」
嗚嗚……再也無法承受打擊了,他真的魅力不再了嗎?怎麼她老是不欣賞他又記不得他?這是多麼殘忍的行為啊!
不行!不管花多少時間,今日他一定要讓她對他印象深刻。
第四章
花非花……霧非霧……
夜半來,天明去,來如春夢不多時……去似朝霧無覓處……
那是一個陽光未醒、萬物靜謐的秋日清晨,小女孩嘴裡哼唱著姥姥教導的歌謠,稚嫩可愛的嗓音在山間來回繚繞,一如那打著赤腳拿著空缽奔跑的身影,像只勤勞的蝴蝶穿梭在山丘上的樹木花草問,來回汲取綠葉花蕾間的露水,打算收集起來給姥姥喝,甜甜的,對身體也好。
可奔跑的身影卻突然踩了煞車,慢慢地往回踱。
對面山坡上的三抹身影緩緩前進,小女孩先是疑惑地蹙起眉頭,往前跳了幾步,凝著眼看了幾秒,然後才驚疑地叫了出來。「姥姥,妳看!」
「看什麼?」姥姥瘦小的身影站在自家後院的方畝田地中,拿著鋤頭一下一下地松著地。
「那邊、那邊,小毛跟著兩個沒看過的叔叔走呢!」
「小毛?那個賴床大王?穩地還在打鼾中呢!小丫頭看錯了。」姥姥笑了笑,依舊低頭拿著鋤頭松著地。
「才沒看錯,又黑又瘦還一頭癩子,分明就是小毛,丫頭才沒看錯。」小女孩跑到姥姥身邊,仰頭扠腰堅持自己沒錯。
「這醜樣的確是王家小毛。」看著唯一孫女可愛的模樣,姥姥慈藹地摸了摸那靈動圓眸上的亮髮,然後放下鋤頭轉首看向小孫女指的方向,「小毛,在哪?」
「就那棵大杉樹下啊!」小女孩指著村子孩子常聚集一起玩遊戲的大杉樹,「小毛、黑叔叔、白叔叔,三個人,很清楚的。」
「什麼小毛,連只毛毛狗都沒有,小丫頭眼睛比姥姥還鈍哪!」姥姥看了半天,卻只看到一雙雙蝴蝶飛來飛去。
「有、有!姥姥眼睛才鈍,明明就有,他們正往壟兒地走去……咦?怎麼不見了?」原本清晰的人影卻在一瞬間消失無蹤,小女孩嚇了一跳。
「本來就沒有,哪來的不見,小丫頭在作白日夢。」姥姥調笑著小孫女。
「丫頭才沒作白日夢!」小女孩立刻氣鼓鼓起撐起臉頰。
「是是,咱家的小丫頭沒作白日夢,只是眼睛花了。」戳著那氣鼓鼓的嫩頰,姥姥繼續逗弄著小孫女,卻教一旁急急傳來的慌叫給打斷。
「不好了!不好了!」
「蔣嬸?」慌亂的身影從籬笆外奔來,定眼一看,原來是小毛隔壁的蔣嬸,「一大早什麼事?瞧妳慌的。」
「是王家!小毛……小毛昨日高燒一夜,今早……今早……」瞅了眼一旁的小女孩,蔣嬸將接下來的話用手勢比了出來,怕嚇著小毛的好友。
看著那手勢,姥姥著實一愣,「別亂說,昨日不是還好好地活蹦亂跳嗎?」
「沒亂說啊!真的是那個了啊!」看了眼小女孩,蔣嬸拉過發愣的姥姥,壓低聲音說:「王家現在氣氛很慘啊!您年紀大會說話,許家要我來請您去安慰安慰王大娘,要不又要有一個人倒下來啦!」
看著兩人說著悄悄話,小女孩不甘寂寞地也湊了上來,「姥姥,小毛怎麼了?是不是離家出走了?就說剛剛那個是他了咩!您還不信,蔣嬸嬸,我跟您說,小毛他……」
「阿賦!」在鄰居疑惑的眼神中,姥姥立刻叱阻小孫女的未完的話,「別瞎胡說,現在不是玩笑的時候。」
「丫頭才沒玩笑,剛剛小毛明明……」
「別說!」再次打斷小孫女的話,智慧滄桑的眼中出現不容忽視的嚴厲,「姥姥現在要到王家,妳乖乖回家吃早膳去。」
「可是……」還想再說些什麼,但看著那雙更形冷厲的眼神,小女孩嘴一扁,一股委屈瞬間湧了出來,「姥姥壞,凶丫頭,哼!」跺了下腳,頭也不回地奔回家大。
看著小孫女奔離的背影,姥姥眼中閃過一抹恍惚,手掌竟不自主地微微顫抖。
忍住心中的怯寒,回頭看向多年鄰居,「燒餅還在灶上呢!我擔心小丫頭燙到自己,我先進去看看,妳去幫我跟許家說我稍後就到。」
「好,那您老快一點啊!」心中的急慌沒讓蔣嬸看出什麼。
「好,我去去就來。」點點頭,姥姥瘦落的身影快步向小屋走去。
屋中,小女孩躲在供桌下,一雙繡功精巧的繡花鞋露在布簾外。
「阿賦,出來,姥姥有重要的事跟妳說。」
「不要!」賭氣的聲音。
沉默了幾秒,蒼老的眼抬起看向供桌上的牌位,一上兩下,是她病逝的夫婿和早逝的兒子媳婦。他們離開時,阿賦只是嚶嚶學語的小娃兒,但她記得很清楚,那兩個日子一向安靜的小娃兒哭得特別凶,誰也哄不安穩,只是不斷的哭……
那樣的哭,像是受驚嚎啕,又像是失去什麼東西地傷心,哭得肝腸寸斷、哭得她心惴難安。
「別說,剛剛妳看見小毛的事別說,誰都不能說,答應姥姥。」
「為什麼?小毛明明就跟兩個沒見過的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