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頁 文 / 暉蘭
「等等,你是說……所有的畫都燒掉了?」
「是的,父親在所有的畫上潑了汽油,一夕間付之一炬。」
「可我記得那時候對媒體公佈的消息是有四幅作品保留了下來……」
「還不是那女人的手段,只剩四幅,自然會在一夜之間叫到天價。給媒體看的其實是贗品。這永遠不可能賣出去的四幅畫也不是她最終的目的……她真正要的,是名聲,是谷川家永遠高高在上的地位。所以她需要一個繼承人……」
「正好你又失去了記憶,於是你變成了谷川空?」
「沒那麼快……」杜巍閉上眼睛,回想這段過往似乎是件極為痛苦的事。「足足有半年時間,我接受著那女人所安排一連串地獄般的訓練,以及整形。不知道自己是誰的感覺是很可怕的……空白的記憶像是緊緊勒在脖子上,根本沒有喘息的機會。那時候,我恨所有的人。沒來由的憎恨快要把我逼瘋了,我想,有段時間,我是真的瘋了。」
葉雨沉默著,仍是牢牢握著他的手,感受著他這一刻的真實。
「然後就是媒體知道的,她對外宣佈我是谷川家第一順位繼承人。至於她用了什麼手段來封住家族其他派系的疑惑和抱怨,我不知道,也沒興趣知道。總之,一個計劃了半年多的戲碼就在她一手操控之下上演了。而我就是這齣戲裡最蹩腳的傀儡……」
「可是……」葉雨心裡像是有個奇怪的結還沒解開。谷川美紗……真是那麼冷酷無情的女人嗎?
「可是什麼?」杜巍問。
「沒什麼……」葉雨形容不出心裡異樣的感覺,於是換了個話題。「你現在恢復記憶了打算怎麼辦?」
「現在……」杜巍的身體突然僵硬了,強烈的不安在心頭蔓延。「她還不知道我已經恢復記憶,如果她知道……」
「鈴鈴——」電話突然作響,在昏暗的斗室裡有種說不出的詭異……
「我來接,可能是高大姐。」葉雨說著拿起聽筒,道了聲「喂」。
短暫的沉默後,一個女人的聲音傳來。
「葉小姐。」
「你是……谷川女士?」
聽見葉雨這麼說,杜巍連忙衝上來想拿過聽筒,卻被葉雨伸手攔住,仍舊自己聽著另一端的反應。
「聰明的女孩。」聽筒裡傳來一聲沒有溫度的輕笑。「空在你身邊吧?」
「您錯了,」葉雨穩穩的回答,「現在站在我身邊的不是谷川空,是杜巍。」
又是長達幾秒的沉默。「看來我是低估你了,葉小姐。你不但聰明,還有不小的膽識。」
「謝謝你的誇獎,我只是實話實說罷了。」
「很好,我希望能當面與你談一談。葉小姐覺得如何?」
「你想見我?」
「不要答應她!」杜巍在一旁著急的說。
「怎樣呢,葉小姐?我派去的車子應該已經到了。」
葉雨拿著電話來到窗邊朝下望去……沒錯,一輛加長的黑色房車正停在公寓門前,堵在狹窄的巷子裡顯得格格不入。
「您想的真周到,我會和杜巍一起去。」說完,葉雨就放下了電話。
「為什麼要答應她?」杜巍不解的問。
「你說過,無論我們逃到哪兒,她都有辦法找到。既然逃不過,就只有正面一搏,或許……」葉雨突然頓了頓,頭腦裡有了些模糊的念頭。
「我們走吧!」她拉起杜巍的手,叉揚起一個微笑。「即使現在不下去,我想也會有人上來請我們下去的。」
☆☆☆☆☆☆☆☆☆☆☆☆☆☆☆☆☆☆☆☆☆☆
三十分鐘後,黑色房車開進了西山別墅的正門。杜巍對這裡並不陌生,葉雨卻是第一次來。
在兩名黑衣侍從的帶領下,他們來到谷川美紗處理公務的地方——書房。
森恭敬的立在門邊,替他們把門打開。谷川美紗就站在窗邊,用一雙審視的眼睛看著他們。
不曉得為什麼,葉雨覺得這個女人和在電視裡看到的感覺有些不同了……可究竟是哪兒不一樣,她又說不上來。
谷川美紗朝前走了兩步,朝葉雨一點頭。「葉小姐,空這些天受你照顧了。」
「我說過,他不是谷川空,是杜巍。」葉雨冷靜的說。雖然站在對方的領土上,但至少在氣勢上,她絕不能輸。
「我想你一定有什麼地方搞錯了,葉小姐。」谷川美紗走到牆邊那一排高高的書架前,抽出一本厚厚的文檔。「這些是空從出生到現在的全部;資料,你可以看一看。他雖然不是我的親生孩子,但卻是我一手培養出來的。」
葉雨接過文檔,隨手一翻。果然每一頁都是谷川空的名字,記錄詳盡得讓人昨舌,甚至……還有照片!?她和杜巍對視了一會兒,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
「你相信嗎?」她問杜巍。「你八歲獲得講談社讀書特別獎,十一歲已經是柔道黑帶三段,十四歲受邀參加巴黎藝術節,十六歲奪得大獎,十八歲成為XX脾美術用品代言人……真的好厲害哦!」
「我什麼時候有了這麼多成就,怎麼我自己都不知道?」杜巍抓著頭答道。
「谷川女士,」葉雨合起文檔轉身交回谷川美紗手中,一字一頓的說道:「杜巍就是杜巍,他不會是別人,因為……他的記憶已經恢復了。」
谷川美紗一怔,整問書房陷入了從未有過的寂靜,一縷不安的情緒,撩撥著每個人的心。
「我可以問一個問題嗎?」葉雨突然打破沉寂,她問的人是谷川美紗。
谷川美紗沒有開口,僅僅把視線落回她身上。
「谷川女士,你快樂嗎?」葉雨迎著她逼視的目光,毫不退縮的問。「你有沒有全心全意愛過什麼人?或是完完全全拋開一切享受過某一天的生活?」
「你懂什麼?」谷川美紗尖利的叫起來,像一隻被針刺到最軟弱部位的蚌殼,渾身布起堅硬的保護層。「你……你不過是個涉世未深的小女孩!你怎麼可能瞭解……」
「我當然不瞭解。」葉雨插進她近乎歇斯底里的爆發,用截然相反的平靜說:「我不是你,你心裡有再多的痛楚和傷痕,我都不可能瞭解,因為你把它們都藏起來了。你藏得那麼深,別人又怎麼可能瞭解?」
「夠了!」谷川美紗揮手打斷她。「你要多少錢?杜巍必須留下,他是谷川家的繼承人,他必須繼續扮演好這個角色!你說吧,要多少錢才肯離開他?」她邊說邊從抽屜裡掏出一本支票,寫下一串數宇。「一千萬?一千萬夠不夠?」她把支票遞到葉雨面前。
葉雨搖了搖頭。
「兩千萬?五千萬?」谷川美紗一次又一次拾高價碼,葉雨卻始終不伸手去接。
「這些錢,能幫你買到快樂,買到親情嗎?」她看向杜巍,發覺杜巍也一直都在看她。她笑了。他也笑了。緊緊握著彼此的手,他們轉身朝外走去。那一刻,彷彿天地之間再沒有什麼可以阻攔他們……
「站住!」一聲歇斯底里的尖叫頓住了兩人的腳步。「杜巍,如果你堅持離開,我會殺了這個女孩!」微型手槍的槍口正對著葉雨,握槍的手微微顫抖著。
杜巍把葉雨拉到自己身後,迎著槍口坦然說道:「除非先把我射穿。」
「你們……」看著那雙年輕而無畏的身影漸行漸遠,谷川美紗覺得力量正一點一點從身體裡抽離。壓在扳機上的力道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砰——!」
血花飛散,一個人重重的倒在地上。
杜巍和葉雨轉身看著眼前震撼的一幕——森躺在地上,肩膀血流如注……
「森!?為什麼……」谷川美紗踉艙的來到森身旁,手中的槍掉在地上。
「夫人……讓……讓他們走吧……」森急促的低喘,艱難的說。「夫人,我知道……您不會對少爺開槍的……我知道您不會……那時候,在火場裡……您命令我一定要把少爺救出來的時候,我就知道……您其實……」
「好了!不要說了!求求你不要說了……」谷川美紗跪倒在地,掩面而泣。一捧鹹鹹的淚水,洗淨了尊貴華麗的表像,帶出內心最深處淤積的情感……
「夫人……葉小姐是個好女孩……少爺……會快樂的……」
被槍聲引來的隨從和侍衛聚集在書房門口,攔住了杜巍和葉雨的去路。
谷川美紗拾起頭來,目光停留在杜巍身上,久久不能移開。「讓他們走。」她突然說,同時把頭撇向一邊。「叫田中醫生來!要快!」
葉雨拉了拉杜巍的手,將失神的他喚醒。兩個人一起離開了這棟豪華得太不真實的別墅。
走在下山的路上,葉雨問杜巍:「你還恨她麼?」
「恨她?當然……我恨她。」
「可是,沒有以前那麼恨了,對不對?」
「嗯……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