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暉蘭
「我想起來了!」文可突然大叫一聲。「你是杜巍的女朋友!」
過大的音量引來了一些人的側目。葉雨有點兒忐忑的看了看周圍,她可不想成為焦點,哪怕是很小的一個也不要。杜巍的女朋友……杜巍曾經這樣把她介紹給別人麼?她是……杜巍的女朋友……四年了,第一次從別人口中聽到他的名字,感覺……竟然是如此的酸……
「杜巍呢?他有沒有來?」文可四下張望,卻沒有找到想找的人。「那次畫展後我們就再也沒聯絡過,後來我去了日本,本來以為他也會在畫壇闖出名堂,可一直就沒聽過關於他的消息。說實在的,我很欣賞他的畫風,雖然他跟我走的是完全不同的路線。他近來好嗎?」文可滔滔不絕的說著,似乎還沒從見到「熟人」的興奮中平復過來。
「杜巍……他……」
「他怎麼了?你說那麼小聲我聽不見啊。」
「他失蹤了。」葉雨抬起頭,勇敢的迎上文可那雙充滿訝然和困惑的眼睛。她又重複了一次:「四年前,飛機失事,杜巍……他失蹤了。」
「你說……杜巍失蹤了?」文可臉上的表情由困惑逐漸轉變為愕然,繼而又蒙上一層不信。「飛機失事?這麼戲劇性?我每年至少飛上五六趟,至今連像樣的氣流都沒遇上過。你別跟我開……玩笑……了吧?」
沉默的氣息在兩個女孩間靜靜流過,也帶走了所有的疑問。是的,已經沒有多做解釋的必要。從對面女孩堅強的眼神裡,文可知道她沒有開玩笑,她說的都是真的。那……她一定很傷心了?失蹤四年,想也知道是凶多吉少。她該說些什麼呢?節哀順便?明天會更好?還是……天涯何處無芳草?
「我相信他還活著。」
「呃?」
「他一定還活著。」葉雨又重複了一遍。一朵笑容出現在她臉上。那是個少了些稚氣,融合了更多堅強和自信的微笑。她,已經不是四年前的葉雨了。四年前,她凡事都喜歡問「為什麼」。四年後的今天,她已懂得,想知道「為什麼」,就要自己去尋找答案,帶著不變的信念,和勇氣。
文可卻不太明白她笑容裡的涵義。「你這麼肯定?」
「我現在是記者。」葉雨亮出自己的記者證。「我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找尋他的機會。所以我一定會找到他。」
「葉……雨……這是你的名字麼?」
「是的。我叫葉雨。」
「很高興認識你。」
兩個女孩的手握在了一起。如同她們未來命運中的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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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小姐,您的電話。」侍者彬彬有禮的對文可一欠身,托盤上放著一支無線電話。
文可拿起電話,還沒湊近耳朵就被聽筒裡一聲爆炸似的大吼這退半尺。連站在一旁的葉雨都聽了個一清二楚。「阿文!你立刻給我回來日本!聽到沒有!?」
「大哥,你知不知道你很吵耶。」文可不耐煩的撇撇嘴,根本不在乎電話那頭兒的人正氣得跳腳。
「我很吵!?你一聲不吭的跑了居然還嫌我吵!?你最好別挑戰我的耐心,現在立刻給我飛回來!」
「我才不要。」
「你說什麼!?」
「我說我、不、回、去!有本事你來;找我呀!你綁架我呀!」
「你……你……你……」
電話那端顯然有人快吐血了,這邊的大小姐又火上澆油的「哼」了一聲。「不跟你說了,我這邊還有朋友。」不等對方反應過來,文可搶先按掉電話,又切掉電源開關,轉過身笑瞇瞇的對葉雨說:「這回他打不進來了。」
「這樣……好嗎?」葉雨懷疑這樣做是否妥當。
「管他呢,讓他乾著急去。」文可把電話扔進一個裝飾用的空花瓶裡。聽到「咚」的一聲,她快樂的笑了起來。
「文可……」
「叫我阿文吧,我喜歡大家這麼叫我。唔……我可以叫你小葉嗎?聽上去比較親切。」
「當然可以。」葉雨似乎被她的快樂和率真感染了,本來壓抑的心情也無形中輕快了不少。
「小葉,我在日本這幾年都是住在一個世伯家裡,剛才電話裡的就是他兒子,也算是我大哥。你都聽到了,我這次偷著回來,他氣都氣死了,肯定會派人把我捉回去。到時候肯定少不了一頓酷刑般的懲罰,那我就死定了;你知道在日本長大的男人都是自大狂,整天以為天大地大他們自己最大……」
葉雨開始有不祥的預感。「文可……阿文,你說這些的重點是?」
「我們已經是朋友了,對不對?」
「所以?」
「讓我住你那裡好不好?」文可一臉企求的表情。
「可是,我住的地方很小……」
「沒關係,給我一個睡覺的地方就夠了。我可以睡沙發,地鋪也沒關係,反正我在日本睡慣了榻榻米。我還可以分攤你的房租,幫你做家務,我會煮日本料理哦!小葉,拜託了……」
葉雨突然覺得滑稽。從來沒想過會有這種狀況出現。文可和她,本來完全不熟的兩個人,現在竟然成了「朋友」,而且是在非常時期需要幫忙提供「避難所」的朋友……可是,文可似乎忘了一件事——
「我是個記者。」如果她要玩兒人間蒸發,記者不是最該避諱的人種嗎?
「可我們是朋友啊,朋友是不會出賣朋友的。你這次不把我寫出來,改天我補你一條獨家新聞,好不好?是真正的獨家哦!」
葉雨忍不住笑出聲來。她還能說什麼呢?已經找不到拒絕的理由了。更何況……她根本沒想過拒絕。有個人做伴……似乎也挺好。
就這樣,文可當天晚上就拎著簡單的行李住進葉雨那個十坪大的小公寓。
第七章
第二天清早,和往常一樣,葉雨比規定時間提前二十分鐘來到位於八樓的雲帆藝術編輯部。
雲帆藝術……聽上去有種讓人產生錯覺的美麗和朦朧。其實,這裡並不像她的名字那樣充滿藝術氣息。和任何一個普通的編輯部一樣,這裡充斥著雜亂、喧囂、和節奏緊張的步伐。
將昨晚連夜趕出來的新聞稿放到主編桌上後,葉雨給自己泡了杯咖啡,一邊喝一邊翻看今早剛送進來的傳真。
沒什麼特別的消息。都是一些大小畫展的時間報表,再就是幾所中學聯合舉辦的現場繪畫比賽,規模當然遠不及一年一度的「歐達杯」。算一算,今年的「歐達杯」又到了開始籌辦的時候,還有不到兩個月,就是整整四年了……
「嗶——」又一份傳真送了進來。
葉雨歎了口氣,如果她不早到二十分鐘,而是準時來上班的話,肯定要被堆積如山的傳真和信件壓死。
門口突然傳來一聲大叫——
「主編呢?徐主編來了沒有?徐賦在不在?姓徐的跑哪兒去了!?」
葉雨在心裡偷笑了一下,光聽這一句比一句不客氣的稱呼就知道,一定又是高大姐找下著主編在那兒干冒火。
高君恰,也就是眾人口中的「高大姐」,身為雲帆藝術的副主編,不但穩穩的坐著編輯部的第二把交椅,有時候更是能厲害的騎到徐主編頭上去。有趣的是,她在編輯部裡的人緣竟是出奇的好,包括徐賦本人也是對她發自內心的禮讓三分。葉雨剛進編輯部的時候還覺得奇怪,可不到三天就被高大姐那股豪爽勁兒深深吸引了。別看她經常嘴上不饒人,真要遇上大是非的時候她比誰都古道熱腸。葉雨經常在想,要是編輯部少了高大姐這麼一號人物,她還待得下去嗎?也許,她還是會待下去,但一定會比現在辛苦得多……
看見高大姐還在挨個兒問人,葉雨忍不住抬高音量叫住她:「高大姐,徐主編說他下午才到。」
「什麼!?下午才到!?」高君恰咬牙切齒的重複了一遍,眨眼之間已經來到葉雨的辦公桌前。
雖然不像是問句,葉雨還是好心答道:「對,他說下午再回編輯部。」
「那他有沒有說他上午去哪兒了?」
「沒有。」
「幾點回來?」
「這個……也沒有。」
「好……很好……」高君恰一拳擊在自己左掌上,骨頭關節「嘎巴」作響。
葉雨嚇得一吐舌頭。傳說高大姐練過散打,看來是真的……
「既然當家的不在,小葉,這個新聞你跟我一起跑!你把手頭的東西收拾一下,我們半小時後出發!」
「呃?我?」葉雨差點兒咬著自己的舌頭。跟高大姐一起跑新聞?事情什麼時候演變成這樣了?
「我說是你就是你,當家的不在就我說了算。有異議嗎?」高君恰一手按在葉雨肩膀上,眼神卻是掃向整個編輯室。被掃到的人一律搖頭表示支持。最後輪到葉雨,她吞了口口水,認命的點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