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祁歡
果不其然,風塵僕僕地趕了許久的路,她終於在黃沙飛揚中見到了人影。
秦晤言夾緊馬腹,策馬狂奔,很快地便掠過無數回兵,直驅前方領隊的頭頭。
在被眾人包圍之前,她已一躍而起,避離無數大刀,施展輕功,縱身躍向淳兒烈。
突如其來的混亂,本讓淳兒烈欲將劍刺向來人,然而,在千鈞一髮之際,卻因那熟悉纖細的身形而快速將劍收了回來。
他大聲嚇阻週遭欲群起而攻的屬下。「是晤言!」
中氣十足的聲響,止住了所有欲動的士兵,一眨眼,晤言已巧笑倩兮地落在淳兒烈的馬上。「哥哥好眼力!」
「我們好歹是青梅竹馬。還有,下次別這麼玩了,小心把命玩掉。」淳兒烈苦笑道。
「知道了。哥哥若真當我是妹妹,那就讓我回回紇幫你吧!」
淳兒烈看著眼前的絕美容顏,開口問道:「你真的捨得離開晤歌,和我一起回去回紇?」
「雖然我不是姊姊,但,至少我可以成為你的左右手,不是嗎?」秦晤言開懷地笑道,但眸中卻閃過一抹悲傷。
淳兒烈捕捉到晤言眼中的神色,心裡有了個底。「我想,中原你該是待不下去了,我帶你走吧!」
「不是待不下去,而是中原有姊姊就夠了,我要去另一處地方努力。」秦晤言不甘示弱地辯解道。
「晤言,認識你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你怎麼可能放心得下晤歌,自己離開呢?我不逼你告訴我實情,只是要你知道,在我面前,你毋須偽裝堅強。」
秦晤雷心中一陣緊揪,熱淚襲上眼眶,鼻頭頓時一酸。什麼時候起,她竟變得這麼脆弱?從前的她分明是個冷靜、冷情,像男兒一般志在四方,不將小情小愛放
在眼裡的人;而今,竟因為一句話,而有熱淚盈眶的感覺。
「淳兒烈,真好。我毋須言語,你就能瞭解我的心意。看來,以後我不會活得太辛苦。不過,擁有我這幫手,你一定不會後悔的。」秦晤言發出一串銀鈴似的笑聲。
然而,在烈日當頭的大漠中,淳兒烈突然打了個哆嗉,全身泛起一陣涼意。
大漠突地刮起了一陣風,捲起了滾滾黃沙,似乎預告著風暴將起。
沙叱利全身散發著令人退避三舍的強烈怒氣。整張臉依舊邪美、依舊面無表情,但,其實他全身上下都充塞著怒氣,那飽漲的怒意,彷彿隨時都要掙脫身體的束縛,爆裂開來。
還沒爆裂之前,那蓄勢待發的強勁氣流已讓週遭的人不敢靠近,要真讓它進射出來,那還了得?
因此,眾人是有多遠避多遠。
沙叱利完全無視於眾人刻意與他隔開的距離,他兀自陷入一種混雜著焦慮、氣憤、緊張與失落的情緒裡。
她怎麼可以趁他出外執行任務時離開?怎麼可以在他愛上她之後,不留隻字片語、毫不留戀地離開他?
他憤恨地將手裡握著的銀製酒杯往牆上用力一擲,渾厚強勁的力道,讓酒杯硬生生地鑲嵌在牆上,伴隨四散的酒液,形成一幅駭人的場面。
周圍早已退離至遠處的人,仍不晃被這幕景象給震住了呼吸,因驚詫而大張的嘴,始終恢復不了原狀。
很少……喔,不!是幾乎沒有人見過冷邪的沙叱利有過這種超乎理智的情緒反應。在他們眼中,沙叱利始終是個泰山崩於頂仍能對弈、飲酒,談笑自若的人,而今竟會有這樣失常的表現,實在很難令人相信。
大夥兒不禁也聯想到那個漂亮得不像話的秦晤言。自從秦晤言消失之後,沙叱利的脾氣就開始變差。而且,每天發了狂似的四處找尋秦晤言;回到龐府後,則又不斷地喝酒……
難不成……
大夥兒兀自地揣測,並忍不住用眼神傳遞一些彼此心知肚明、恍然大悟的訊息。
沙叱利不在乎他們在臆度些什麼,他只在乎一件事——秦晤言離開了。
如此突然、沒有預警的離開了。
他只能在腦中搜尋一些片段的回憶,試圖拼湊出一些導致她離去的蛛絲馬跡。
最後一次見到秦晤言,是在龐世尊招待大使的宴會上。他還記得,宴會中,晤言絕麗的容顏上突然沒了一絲血色,而且眼中進射出欲殺人的光芒,之後,為防她失言,他帶著她離開了……
等等,始終皺著眉苦思的沙叱利,突然閃過了一幕情景——
大使言笑宴宴地說道:「聽說當初秦業那個反賊,也是沙公予助您一臂之力,才能順利剷除的……」
當時他聽見大使這麼說,並不特別想反駁,反正他早已習慣為龐世尊背罪,這實在算不了什麼。
但,似乎是從那時開始,晤言即渾身散發出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氣息。
秦業……
秦晤言……
秦?
是了!他怎麼忽略了兩人可能會有的關聯?秦業一家慘遭滿門抄斬,獨留一雙下落不明的女兒!
會這麼巧嗎?但,若這巧合能成立,那許多疑問就能迎刃而解了。
若果真如他所想,那麼,晤言現在必定對他滿懷恨意,且不願意再見到他……一思及此,沙叱利的心便莫名一揪,濃厚的失落與思念,滿滿溢在胸腔。
這天大的誤會要何時才能解得清?
不行,這兒他一刻也待不下去,該是他有所行動的時候了。
他拿出紙筆,將潛居在此多年所搜獲的資料,包含龐世尊手下豢養的殺手組織名單,這些年來為他執行的任務等,一一條列在給皇上的飛鴿傳書上,最後明白地表示,他再也不願待在龐府半刻的心意。
這些年來,皇上總是要他稍安勿躁,好好牽制住龐世尊的行動,隨時監控他的言行。就算有什麼風吹草動,也斷不能動手,因為龐世尊底下握有的兵權太過強大,若稍不謹慎,即可能釀成大禍,一旦內亂,外敵便容易入侵。
是以,儘管他手中握有一些對龐世尊不利的證據,卻始終無法獲得皇上頒布將之斬除的聖旨。他只能在暗中記下龐世尊的罪行,並且一步步剷除他的死士。
這也是為何他會長期留在這兒供其使喚的原因。
從前,他孑然一身,所以並不在乎自己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但現在情況不同了,他的心房被晤言完完全全地佔領,他不能忍受沒有她陪伴的日子。
這或許是人的通性,始終在一旁陪著時不覺得有什麼特別,一旦分開來了,才知道愛得有多深。那樣深刻的愛,一旦要強力抽離時,就像是被人在心頭狠狠剜上一刀,令人痛徹心扉、鮮血淋漓。
他本以為自己對晤言只是喜歡而已,沒想到,她離開了,也一併帶走了他的魂魄……
當心感到劇烈疼痛的那刻,他幡然省悟。
原來,竟愛得那樣深。
所以,他無法再待在龐府浪費時間了。
他,迫切地想見到晤言。
或許是天可憐見,也或許是皇上感受到他的急切,這次的回音來得特別快。
飆塵將軍呈上的密函,加之他所提供的資料,龐世尊叛國的罪行已證據確鑿,近日便將採取圍捕行動。皇上要他先暗中打理好原本隸屬於龐世尊掌管的軍隊,然後一舉圍捕龐世尊及其親族朋黨。
沙叱利的唇角浮上一朵笑。這一天終於到了,他已迫不及待要離開這兒,前去尋找他此生的最愛。
第十章
長安市上,人聲鼎沸。權傾一時的龐世尊,因為通敵叛國的罪名,被打入天牢,不久後即將行刑。
而皇上因為當初錯判秦業,害其家眷上百口枉死,心悔之餘,決定將龐世尊所有家眷發配邊疆;永世不得返回京城。另外,其下的殺手組織則一律處死,以正視聽。
在龐世尊被押赴刑場的那一天,范飆塵帶著晤歌,坐在犯人必經之途的客棧窗旁。長安城的民眾為了爭睹奸臣行刑的場面,早已將街道擠得水洩不通。
遠遠的,晤歌看見龐世尊瞠著蹣跚的步履、披頭散髮的,哪兒還有當初呼風喚雨的姿態?
「卸下官職,脫掉華服,他也不過是個遲暮的老人。」晤歌輕歎道。
范飄塵知她心中感傷,將她拉入懷中,給予安慰。
龐世尊發抖地左顧右盼,仍不放棄希望,企盼在最後一刻,有人可以救他脫險。
「沙叱利!我知道你沒有被抓,救我!」
龐世尊顫抖地大聲吼叫,眼見手下的人馬幾乎都成擒,被伏綁在他身後,卻獨獨不見沙叱利!
「沙叱利,救我!』龐世尊已經失去理智,錯亂地大喊。
「他到死還是沒有悔悟。」晤歌輕輕歎息。
范飄塵冷冷笑道:「這種人死有餘辜,還妄想有人救他。」
看來他到死都不知道沙叱利不是他可以控制的對象。
突然間,晤歌發現范飄塵全身緊繃。她納悶地拾起頭,發現他的視線落在客棧的門口。
晤歌好奇地往下望去,在人聲喧鬧的大街上,她看見一個渾身散發邪美氣息的男子恰好往樓上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