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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頁 文 / 喬南儀

    他挪愉的目光在她身上的粉藍色套裝打量,似乎在賭她敢不敢席地而坐。

    「當然不會。」她不服氣地昂起下巴,脫掉高跟鞋在他身邊坐下。只穿著短裙的腿有點涼意,她的絲襪也有被租糙的地面勾破的危機,但她卻從未感到如此自在,彷彿在他面前光著腳丫子,是件再自然不過的事。

    「很意外我會帶你到這兒來?」他問。

    「有一點。」她老實地回答,微笑令她頰生梨渦,「不過我一直很喜歡海,只要來到海邊,就覺得心情好開朗,再大的煩惱都可以暫時拋開。」

    「我也是。」他調轉視線,望著天邊的餘暉。「我最近一次讓自己真正放鬆、去欣賞夕陽西下的美景,是在幾個月前的那次旅行。直到那時我才驀然察覺,原來除了工作之外,人生還有更美好的事物值得我去欣賞、去把握。」

    是她敏感,還是他真的話中有話?她偷偷地瞧了他一眼,但理智卻制止她往下探究他真正的意思。

    有好一會兒,他們不再交談,開始享用著帶來的餐點。看著沙灘上熱鬧的活動,直到夕陽完全落下,金色和紫紅的彩霞映滿整個天際。

    「你父母親是什麼樣的人,殷馗?」用餐完畢之後,她將頭擱在屈起的膝蓋上,瞅著他問。

    「我對他們已經沒什麼印象了。」他一攤手,神情平淡地答道:「我只記得他們都是對工作很狂熱的人,投注在工作上的時間比在我身上還多,我算是被保姆帶大的」

    噢!她咬咬嘴唇,不知怎的,她覺得他似乎刻意輕描淡寫。

    「但他們應該是愛你的。」她小心翼翼地試探,梭巡的目光看著他清亮的眸子。「他們工作那麼努力,不也是為了你。」

    「或許吧」他微聳寬肩。「顯然他們的『努力』沒有為我帶來任何好處。他們將所有的時間都投注在工作上,甚至連唯一的兒子都無暇多看一眼,我所受的教育和人生歷程、甚至做人處事的道理都不是來自於他們的教導,而是另一個和我毫尤血緣關係的人。很怪異,是不是?」

    她望著他緊繃的側臉,注意到那壓抑的唇角線條和乾澀的語氣在那一剎那間,她陡然能明白是什麼樣的力量塑造了現在的殷馗。因為突然間頓失雙親,讓他很早便明白今後再無依估,一切只能靠自己。

    這就解釋了很多疑問。青年時期的殷馗雖然得到任川銘的器重,但一定會有許多人質疑他的能力,甚至認定他是靠任川銘的力量而發跡。那是多麼沉重的壓力啊?而他卻選擇冷靜地承接這一切,做他認為必須做的事。

    她終於明白他的情緒始終十分內斂的原因。多年的訓練和商場闖蕩,讓他學會喜怒不形於色,將所有的感情都隱藏起來,以冷酷作為他的防衛盾牌。他靠自己的雙手證明他有今天的地位絕非僥倖,或者是靠任何人的庇佑。

    「對了,我一直忘了問你。」他不著痕跡地道:「你見過任川銘嗎?」

    她微側著頭想了一下。「算有吧。幾個月前我在某個酒會上見過他,之後陸陸續續有過幾次碰面的機會,但是並沒有交談。」

    「那你對他印象如何?」

    「我只遠遠的瞧見他,感覺他是個很有權勢、非常精明的生意人。畢竟能打造出日東集團這麼龐大的企業體,他絕對不是個簡單的人物。」

    見他不說話,她回過頭來看他。「你問這些做什麼?」

    「沒什麼,只是想知道你對他的看法罷了。」他柔和地道,嘴角微往上彎。「有一天,我想帶你去見見他。」

    夏若曦輕顫了一下,她知道任川銘對殷馗的重要性。他的表情看來十分認真,一點也沒有開玩笑的成分。

    「你經常帶剛認識的女人去見你的乾爹嗎?」她故作輕鬆地問。

    「唔,我可以假設這句問話裡有吃醋的成分嗎?」

    他笑著握住她揮過來的拳頭,作勢要咬她。她扭動著想抽回手,他的手臂卻由身後環了過來,將她整個纖巧的身子圈在他的懷抱裡。

    「別動,若曦。我想抱著你。」他低語,她身上的幽香飄進他的鼻端,混合著玫瑰和梔子花的味道,一如她的優雅和美麗。

    她沒有再掙動,只是柔順地偎著他,呼吸著他身上淡淡的古龍水味和屬於他的男性氣息。當他的嘴唇在她頰邊輕輕拂過時,她感覺自己的心狂跳了起來。

    「你今天和簡嘉甫沒有約?」他摩掌著她的手臂。

    這個名字令她一震。她掙動著想離開他,他卻沒有鬆開懷抱。「你不必因為和我在一起而有罪惡感,若曦、你難道沒聽說他最近和任宛靈走得很近的事?」

    她微微一僵。已經是第二次有人這麼告訴她了。「或許嘉甫是為了公事」

    「什麼公事,任宛靈並沒有在日東集團擁有任何職位。她也從不插手她父親的事業」他平靜地指出事實。「任何男人和任宛靈在—起,都不可能是為了公事,若曦。」

    她靜了下來。「你想說什麼?」

    「要你明白一個事實。」他扳過她的肩膀,俯下頭來看她的眼睛。「聽著,若曦,我並不想批評任何人,但男人會追求任宛靈是理所當然的。她的父親富可敵國,能娶到她就等於得到日東集團這個嫁妝,不會有男人會放棄這個可以一步登天的機會,簡嘉甫亦然。」

    「我相信嘉甫不是那樣的人。」她的辯白軟弱無力。

    「或許,但任宛靈一向能得到她想要的任何東西,包括男人。如果簡嘉甫能獲得任宛靈的青睞,你想他會笨到不懂得把握嗎?」

    有好半晌,夏若曦只是靜靜地坐著,沒有再反駁。

    殷馗緊盯著她的表情.在心裡喃喃咒罵:該死的,簡嘉甫這傢伙有了夏若曦還去招惹別的女人,他到底把若曦當成什麼了?

    「我寧願相信嘉甫不是那樣的人,我信得過他,但還是謝謝你的警告。」她終於說道,輕輕掙開他的手。「不早了,我想回去了。」

    有好一會兒,她以為他沒有聽到她的話,但他卻突然起身。

    「走吧。」他簡單地道,隨即率先朝停車的方向走去。

    在回程的一路上,車內的氣氛緊窒而沉悶,沒有人試圖打破沉靜。直到車子的震動將她拉回神來,夏若曦才發現車子已經停在她的住處外。

    「謝謝你送我回來。」她低語道。

    殷馗沒有回答,逕自拉開車門下車,隨著她—起走進電梯。她沒有問他還有什麼事,只是凝視著樓層芻往上攀升,兩人之間仍然一片靜默。

    出了電梯,她掏出鑰匙,開了門,意識到殷馗仍然站在她身後。她回過頭去看他,他的臉半隱在陰影之下,那對眼睛黑黝黝的,在不甚明亮的燈光下的的發光。

    「我令你感到困擾嗎,若曦?」他嗓音低沉地出聲。

    她張開了嘴巴又閉上。是的,他的確令她感到困擾。每回只要他用這種眼神凝視她,總會令她的心亂成一團。

    她垂下眼,「你問這個做什麼?」

    「因為我在想,如果我還不令你討厭的話,你會允許我和簡嘉甫公平競爭。」

    她驚跳了一下,抬起頭瞪視著他。

    「為什麼?」她費力地移開目光,長長的睫毛顫動著。「你為什麼想追求我,殷馗?」

    「原因還不夠明顯嗎?」他抬手輕撫她頰邊的髮絲。「因為你吸引我,在關島的時候,我一直在計劃回台灣之後該怎麼繼續追求你,結果你卻一聲不響偷偷溜走。當櫃檯人員告訴我你已經結賬離開時,我差點沒把整間飯店給拆了」

    她想把臉轉開,他卻用手固定住她的下巴不讓她如願。

    「你當時為什麼離開,若曦?」他審視她的表情。「我要聽實話。」

    她怎能告訴他,因為他太霸氣、太令人不容輕忽,她害怕自己會陷得太深,到頭來卻發現他只想要一段短暫的羅曼史罷了。等有一天他厭倦了,他會離開,那時她的心也會跟著死五

    「你一定要追根究底嗎?」她掙扎地呢喃。「我們只做朋友,難道不好?」

    「我不想和你只做朋友,相信那也不是你想要的,如果你夠誠實的話。」

    「我……」她還來不及回答,他已經傾過身封住她的嘴唇。那個吻輕柔而細膩,不似上回的狂風暴雨,卻依然深沉濃烈地令她渾身虛軟。

    當他離開她的唇時,她才發現自己竟輕輕發著抖。

    「晚安,若曦。」他柔聲道,然後安靜地轉身離開。

    直到他消失在視線之中,她才慢慢地合上門,將背靠在門板上,顫抖地輕吐出一口氣。

    第六章

    「夏若曦那個男朋友啊,實在太好騙了。我隨便跟他勾勾小指頭,他居然就上勾了,真是個蠢蛋!」宛靈輕佻地道,在客廳裡來回走動。

    殷馗端著酒杯斜倚在吧檯邊,注視著任宛靈在他的沙發上坐下。只見她慢條斯理地啜著杯中的酒,似乎頗為她的作為感到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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