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喬南儀
他委屈的表情令她微笑了起來,原本還有些戒慎的心情也平緩了些。
她暗暗地打量著他,他顯然剛沐浴過,一頭濃密的利落短髮仍然微濕,弧形優美的下巴刮得乾乾淨淨的。他仍然是一身輕便的襯衫和休用褲打扮,然而即使是這麼隨意的穿著,他看來仍然十足迷人,散發出一股令人心跳加速的魅力。
「你是哪裡人?」
由於他一直說英文,而且純正流利得聽不出任何腔調,她感到好奇極了。
「我來自台灣。你呢?」
「真的?我也是。」她脫口而出,頓時湧上他鄉遇故知的親切。「真巧。」
「看來是我們必須自我介紹的時候了。」他微微地笑了,這回出口的是字正腔圓的中文。他朝她伸出一手,「我姓殷,殷馗。貴姓芳名?」
「夏若曦。」她伸出手和他一握。
「你看起來不像台灣人。」他端詳著她深邃的臉龐和精緻的五官。
「我的母親是中英混血兒,我想我比較像她吧。」她笑容可掬地道:「世界真小,不是嗎,沒想到咱們居然會在離開台灣十萬八千里遠的地方遇見。」
「呃,或許也沒那麼巧。」他輕咳了一聲,「事實上,今天並不是我第一次見到你。」
「喔?」她蹙起屑,「怎麼說?」
「兩天前我剛到這兒,在飯店櫃檯checkin時,正好瞧見你從一樓的禮品店裡走出來,兩手提滿了大包小包的禮物。我想你應該有兩打朋友和家人等著你回去當聖誕老人。」
「真的?」她微笑了起來,露出頰邊若隱若現的酒窩。「我沒瞧見你。」
「當然沒有。當時你身邊圍了三位男土.每個都爭著要幫你服務,你不會有空注意到其他人。這兩天我一直在留意那家禮品店,想說或許有機會再見到你,結果不但沒有,還讓那位長得虎背熊腰的黑人女店員大為緊張,大概以為我正在計劃搶劫她的店。」
夏若曦忍不住又笑了起來,連尚存的一絲不安也消失無蹤。侍者在此時為他們端上咖啡,她靠向椅背,讓侍者為他們服務。
「今天下午呢?」
侍者離去之後,她用一手撐著下巴瞅著他看,」你怎麼會剛好即時出現、幫我解圍?」
「也算是巧合。正當我幾乎放棄遇見你的念頭,踱到街上去閒逛時,一轉頭便瞧見你就站在一家商店外。我在一旁考慮了老半天,正準備上前去對你來番自我介紹時,正好瞧見那些人。」他以一攤手做為結語。
她笑而不語。侍者正好在此時送上了餐點,暫時打斷了他們的交談。
「你也是—個人到關島來?」等他們再度獨處時,她問他,「渡假還是工作?」」渡假。我剛結束在美國三個月的工作,我的老闆建議我休個假,我就來了。」他看了她一眼,「看你的模樣,不像是來出差的。」
『的確不是。我剛拿到一家化妝品公司的年度廣告合約,我的助理建議我放個假,犒賞一下自己,連這個地點都是她選的。」
「廣告合約?」他拱起一眉,「介不介意告訴我你在哪——行高就?』
「當然不會。我在一家女性雜誌杜工作。」
「晤……就是專門介紹女人的衣服和化妝品、怎麼穿著打扮的雜誌?」
「這就是你對女性雜誌的認知嗎,」見他無辜的表情,她輕笑一聲,思索地接續道:「雜誌社是我母親創辦的,剛開始的確是以這些為主題,但這幾年已經遙漸轉型,不再拘泥於女性市場。我希望能讓它成為一本結合藝術、生活和流行時尚的雜誌,除了女性讀者,連男性也能欣賞它。」
「嗯,野心很大,成果如何?」
「我還在努力當中,慢慢來嘍。」她眨眨眼睛。「你呢?你從事什麼樣的行業?」
「我?」
他寬肩一聳,「我只是個滿身銅臭的市儈商人,成天只想著怎麼打敗對手、賺取利益的那一套。你確定你要聽嗎?我可不想破壞你渡假的心情。」
夏若曦注視著他。不知怎的,她知道他是太過自謙了,他並不像那種唯唯諾諾、只聽從上級指示辦事的勞工階級。
她不知道是什麼給了她這樣的認定,或許是他舉手投足間散發出的自信,也或許是他眉宇之間那抹非比尋常的冷靜,和彷彿時常面對大場面般的鎮定從容。
她本想再往下問,卻又即時制止自己。這些問題已經太過私人,不屬於她應該知道的範圍,反正今晚過後他們就會分道揚鑣,又何必知道這些?
接下來的時間裡,他們享用著熱騰騰的餐點,一面閒聊著,他問了她幾十問題,包括她在工作上遇到的挫折和難題等等,她也老實地一一回答。
「你—定覺得這個話題很無聊,」察覺自己幾乎滔滔不絕,她有些不好意思。
「怎麼會?」他瞥了她一眼。「你以為男人都不看女性雜誌?」
「當然不是。」她噗哧一笑。「只不過我很難想像你會對女性雜誌感興趣,男人不都該看什麼汽車雜誌、遠見雜誌和商業週刊之類的?」
「那你顯然太不瞭解男人了。很多人只是表面上道貌岸然.其實私底下還滿喜歡看八卦雜誌,在人背後遭長論短的,一點都見不得別人好。」
她再度忍俊不住。
一個晚上就這麼過去了。殷馗說得沒錯.這家餐廳的家鄉菜的確做的十分可口,餐廳裡的氣氛也十分輕鬆而閒適,再加上他的談笑自若,她不自覺卸下了所有的心防,開始和他侃侃而談。
話題轉到她對雜誌未來的願景和期許,令她意外的是,殷馗顯然真的對她的工作感興趣,不但十分專注地傾聽,並且精準地點出她的間題,讓她訝異於他縝密的心思。即使只是一句不經意的看法和建議,也能讓她打從心裡由衷折服。
他們交換著彼此的工作心得和趣事,熱烈地討論著對某件時事的看法,兩人都未察覺時光飛逝,直到一位侍者略帶歉意地前來提醒他們。
「這麼晚了?」
她看了一下表,將近晚上十點,餐廳裡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他們居然不知不覺聊了三個多小時,她不記得自己曾和人如此忘情地聊過。
「你剛才太忙了。」他笑著起身.點頭示意侍者結賬。
夏若曦正想婉拒,他已經丟來一個不容辯駁的眼神,「為女士付賬是男士的義務。只要你沒打算繼續當聖誕老人,我想這一餐我還付得起。」
她對他皺起小鼻子,他的回應則是低聲笑了,幫她拿起擱在椅背的披肩,兩人並肩走出餐廳。
「你會在這裡停留多久,」出了餐廳大門,殷馗問她。
「半個月。今天是我到這兒的第三天了,你呢?」
「一樣,也是半個月。命運還真是奇妙,不是嗎?」
她還來不及探究他的意思,他已經不著痕跡地轉移話題。「願不願意去沙灘上走走?聽說關島的夜生活多采多姿,既然來了,何不去好好見識見識?」
「我……」
夏若曦遲疑著。她應該要拒絕的,她知道。至少她應該猶豫一下,畢竟她和這個男人才剛認識,然而……老天,她卻根本不想拒絕。「好。」她輕聲說道。
「我也希望你說好,因為如果你拒絕了,我就想不到別的借口可以拖延說再見的時間了。」他極為紳士地伸出臂彎。
她抿了抿唇,也正經八百地挽住他的手臂.兩人坐進電梯,到了一樓後.穿過飯店大廳朝海灘走去。
雖然時間已近午夜,杜夢灣的沙灘上卻還是人聲鼎沸,三三兩兩的遊客聚集在小酒坊前談笑。一組樂團正演奏著熱情的拉丁音樂。有人已經開始隨著節拍扭動了起來,空氣中充滿著如同慶典般歡樂的氣氛。
他們原本只是站在—旁觀看,但不—會兒便被熱情的遊客拉了下去,大夥兒一起圍著火堆又叫又跳,再加上圍觀的人群吆喝鼓噪,整個沙灘上簡直是呼聲震天、熱鬧非凡。
「你還好吧?」殷馗邊跳邊回頭看她,
「我很好。」
夏若曦透過如雷的音樂聲喊了回去,一面忙著跟上其他人的舞步。「真好玩。我在台灣從來不跳舞的,沒想到跳舞居然這麼有趣。」
「你平常缺乏運動.流些汗對你有好處。」不待她回答,他便拉著她加入另一群扭動的人潮。音樂不知何時已經轉成—支快節奏的播滾舞曲,瑞奇馬汀熱情的歌聲充滿在空氣中,更令所有人陷入一片瘋狂。
等音樂聲終於停下來時.夏若曦差點被絆倒,幸虧殷馗眼明手快地扶住她才沒有跌到沙灘上去。
她抓住他的手臂穩住自己,笑倒在他的肩上。
「我不行了。」她耍賴地在一旁的躺椅上坐了下來,「我好累,要休息一下。』
「這麼快就認輸啦?」他搖頭歎道,走到一旁的灑吧去帶了兩瓶礦泉水回來,將一瓶遞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