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淡霞
「讓我來吧,我可不想再聽妳尖叫。」說著,他便在她面前蹲了下去。
他的手觸及她小腿的感覺令她完全靜了下來,他的手指溫暖而有點粗糙。
她不敢相信地凝視他低俯著頭,以手指環繞著她的腳踝揉搓。
他的動作順暢而有節奏感,在這一刻之前,她從不瞭解自己多麼脆弱、多麼易受傷害,她多麼希望他的手緊緊抱著她……不!她怎麼又產生如此不該有的念頭。
既恐懼自己的感受,又怕無法克制因他而起的反應之際,她忍不住叫出聲。
「不要碰我!」
他立即放開她,繃著臉站了起來,嘲諷地撇了下唇角。
「我只是想幫助妳,妳是不是反應過度了?」
沒錯,他說得該死的對極了!
她不該反應如此激烈……又如此不禮貌。
她知道自己的行為很不合理,對他也不太公平,但她卻控制不住自己地脫口而出。「不必了!我不需要你的幫忙。」
「算我多事!」
說著他迅速轉身離開。
五分鐘後,刺麻感終於消失,而當她能夠行動自如時,她來到他的房門外。
她想為自己剛才的無禮道歉,但舉起來的手始終提不起勇氣敲門。
他的房門雖緊閉,但從門下透出的光線,她知道他還未入睡。
☆☆☆
本來林語萱還想起個大早為傅文康做份早餐以表歉意,沒想到他竟比她早起,而且一大早就出門了。
她腦海中浮現傅文康昨晚的模樣,雖然他緊繃的臉顯露出他的憤怒,但她卻彷彿看見他小時候看著他父母親在吵架,緊繃著臉、努力控制住眼淚,盡力壓制住自己內心恐懼的樣子。
他一定有個很不快樂的童年。跟他相較起來,她好像幸福多了,至少有雨宣,還有孤兒院院長和保母的疼愛。
現在她已可以比較釋懷,為什麼他會那麼強烈地不贊同與有婦之夫交往。
她輕歎了一聲,本來她還希望能有理由不讓他留下,可以請他離開,但現在這個念頭已不再那麼強烈了。
除了因為他若離開了她就得退還他付的房租,而這卻是她此時做不到的事之外,她總覺得自己對他有一絲絲的歉疚,因為昨晚的無禮。
看來她是擺脫不了傅文康了,不管她是多麼希望能擺脫他。
☆☆☆
依照慣例在前往醫院前,林語萱先把自己做的水晶珠飾送到陳琪琪的精品店。
陳琪琪熱情地邀她一起喝茶。
「妳妹妹這兩天的情況如何?」陳琪琪關心的詢問。
熟悉的謊言正要吐出時,林語萱猛然醒悟──
長久以來她一直在欺騙自己,害怕承認事實,但現在是該面對現實的時候了。
「情況並不好,我真怕她隨時會離開我……」
「妳一定要堅強一點,妳已盡了力。」
「我好恨為什麼生病的人不是我──」
「傻瓜,妳千萬要撐過去,現在妳是妳妹妹的支柱,而我也會一直陪著妳,如果妳需要我人陪,我隨時在這裡知道嗎?」
當陳琪琪輕撫她的手臂表示同情和安慰時,林語萱感到喉嚨一陣哽咽。
「來,告訴我,妳跟那位傅先生相處得怎樣?」陳琪琪試著轉開話題。
「聽說他很有女人緣,公司的女職員個個為他著迷不已……但他這個人很有原則喔∼∼從不亂來,他總是能巧妙的澆熄那些『年輕的熱火』,而不會傷到對方的感情和自尊。
「這就是我最仰慕他的一個地方──夠理智,因此妳跟他住在一起會很安全的。怎樣?他是不是像我說得那樣?」
林語萱有些哭笑不得。怎麼陳琪琪口中的傅文康跟她所見到的傅文康,好像有點不同?如果他真的很理智,又怎麼會對她妄下斷論?
「呃……是吧∼∼」她那個「吧」拖很長的音。
「耶?妳這個回答很怪喔∼∼難道妳也喜歡上他不成?」陳琪琪好奇的問。
「陳姊,妳別開我玩笑了,我連他長得什麼樣都沒仔細瞧過呢!」
她說得好心虛,心裡更有個小小的聲音在大聲罵她──說謊!
但她真的不想引起陳琪琪的誤會,若她告訴陳琪琪,傳文康吻過她,那不是嚇死她了?哪有才見面不久,就接吻……
不!不是接吻,是被強吻!傳文康恨本不是什麼君子,竟然趁她心糟意亂之際就吻了她,他很可惡!
什麼不會傷到對方的感情和自尊?
全都是假的!
每次他以那種眼神、那種口氣、那種態度對待她,就已經大大傷了她的自尊了。
「語萱,妳沒對我說實話厚∼∼」陳琪琪曖昧地朝她噘噘唇。
「我……哪有……」她心跳漏了一拍。
天哪∼∼該不會傅文康已把強吻的事說出去了吧?
如果他真是這樣的男人,她一定拿掃把把他轟出去,而且也不會把房租退還給他!
「人家傅先生可把妳瞧得仔細了,他對我老公說,妳人不錯,而且還有雙巧手。他很喜歡妳做的水晶珠飾,一大早就打電話來請我向妳訂一隻雪納瑞呢!」
林語萱怔忡了一下。「他訂一隻雪納瑞?」
這雪納瑞水晶珠飾是她花了一個多小時才編串好的,也是她最新的嘗試,而且她才做了一個……他怎麼會知道……
厚∼∼她明白了,是昨晚──他昨晚進她的房間看到的。
「妳這雪納瑞做得好可愛,怎麼辦?我想要買耶!」
陳琪琪一副難以割愛的模樣,讓她忍不住笑了出來。
「陳姊,妳喜歡就先給妳啊!」
「那傅先生怎麼辦?」
「他……我再做一個賣給他好了。」
「那這個我先要了。」陳琪琪像怕她會反悔似的,馬上拿錢給她。「多少錢?」
「三百。」她只算材料費。
「五百。」陳琪琪把錢硬塞到她手上。
「太多了,陳姊。」
她想退錢給陳琪琪,馬上被拒絕。
「收下!否則我要生氣了。」陳琪琪假裝板起臉。「兩百塊的工錢我已經很佔便宜了,妳也是做得很辛苦。」
「謝謝,陳姊。」
她知道陳琪琪的脾氣,如果她不收,她可能真的會變臉。
☆☆☆
林語萱一看到劉嘉良站在病房外低聲啜泣,一顆心幾乎要跳出腔口了。
「嘉良,是不是雨宣她……她……」她不敢說下去,怕自己會承受不了。
「雨宜她已經穩定下來了,剛才我還以為她會離開我們。」劉嘉良哽咽地道。
林語萱背靠在牆上,她怕不這麼做,自己會癱坐在地上。
「那她現在怎樣了?」
她知道剛才一定很危急,妹妹這種情況已經開始不斷出現,而且發生的間隔一次比一次更短。
「她現在在睡覺,只是我很怕……」劉嘉良的喉頭被淚水梗住了,再也說不出話來。
「嘉良,我們去喝杯咖啡好嗎?」
在這個時間她必須要比平常更勇敢、更鎮定。
劉嘉良點點頭,兩人便到醫院附近的小咖啡館。
林語萱不只點了咖啡,還替劉嘉良點了份三明治。
「你要吃點東西。」她對下巴滿是鬍髭的劉嘉良說。
「我什麼也吃不下去。」劉嘉良痛苦地道:「只要想到雨宣還在跟死神搏鬥,我就心如刀割。」
「我真的很感激你為雨宣付出這麼多,但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我想你也不想讓雨宣擔心你對不對?」
在她的勸說下,劉嘉良勉強地吃了一塊三明治。
「那天我在路上遇到了你太太。」
「她找妳麻煩了?」
「沒……有。」
她不想把王美惠打她一事說出來,免得旁生枝節。
「但我看得出她真的很愛你、也很傷心。」
「我跟她緣已盡了。」
「你千萬別這麼說,同樣是女人,誰也不忍心傷害她。」
「但我真的沒辦法跟她再在一起了。」
「不要這樣!她是你妻子,而且她很愛你,但在她需要你的時候,你卻不肯陪在她身旁支持她,你不知道那對一個女人而言是多麼殘酷?」
她一點也不恨王美惠,相反的還拚命為她說好話,或許是因為雖然時間過去,但她還是無法完全釋懷,她曾經也即將是某個人的妻子……
「語萱,我知道妳想說什麼,但緣分這種事是無法強求的。」
劉嘉良若有所思的說:「曾有這麼一個故事,有一個年輕男子他本來有一個相戀了七年的女友,後來他們也訂了婚;但是在他們要結婚時,女友卻移情別戀愛上了另一個男子,甚至跟對方結婚了。」
「那個男子不就很傷心?」
「傷心得活不下去。但他遇見一個和尚,和尚畫了一個情境給他看。在前輩子有個女子溺水死了,她一絲不掛的屍體曝曬在大太陽下,有三個男人從她身邊走過。
「第一個只是看了她一眼,說句可憐,便離開;第二個則是看了她一眼,憐惜她芳華早逝,便脫下上衣為她蓋上才離開;第三個則很有心的把她埋了,並豎了墓碑祭拜。」
「那後來呢?」
「原來那名年輕男子的前世就是當時的第二名男子,而女孩後來嫁的人就是第三名男子。緣分就是如此,有些人可以一生一世,但有些緣盡時就無法強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