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古亭葳
突然,一連串重物落地聲引發胸腔一陣悸動,將他從一連串的噩夢裡拉出來。接著是一陣嘈雜聲、紛亂的腳步聲,還有拔尖的女高音持續不斷地闖進他的耳膜。
隔壁在搬家嗎?他翻身用枕頭蒙住耳朵。可是他不記得有這回事啊!
急促的腳步聲由遠而近,站定在他房門口,拳頭重重落在他的門板上。
「起床了。」有人在門外大吼。
誰?!張開迷濛的睡眼。這聲音聽起來挺陌生的,難道會是客人嗎?
嚴於臣睡覺從不落鎖,所以房門很輕易地就被打開了。
「起來幫忙搬東西。」吼叫聲移到床前。
暖被猛然被掀開,冷空氣竄入,引發一陣哆嗦。
「我五點才睡,不要吵!」不管是誰,都沒有權利挖他起床。
嚴爸匆忙跑進來,「不要吵於臣,他很晚才睡。」
「我們幾個老的老、弱的弱,辛苦得要死,他一個魁梧大男人卻趴在床上睡,哪有這種道理!」老虎的怒吼繼續發威。
等等,他記得這聲音。
嚴於臣霍地翻過身來,愕然瞪視著眼前的潑辣女,「你怎麼會在這裡?」她剛才說什麼?搬東西?頭皮瞬間發麻。
「我們從今天起搬進你們家啦,以後請多指教,哥哥!」胡詠春故意把「哥哥」兩字拉得長長,存心氣死他。
哥哥?「什麼時候的決定?」怎麼才一個晚上就風雲變色?
「昨天晚上。」嚴爸看看胡詠春,又瞥了眼兒子,閃躲著凌厲的視線回答。
「昨天晚上?」他不也在場,從未離席啊,怎麼可能會不知道?
「你走了之後所做的決定。」胡詠春表情似笑非笑,看不出來心思。
昨晚嚴於臣撂下「狠話」之後,就給他很帥的轉身走了。留下面面相覷的情侶,以及心思各異的兩姐妹。
「我們明天就搬進去好了。」胡詠春突然提議道,「給他來個措手不及,想搬出去都沒機會。」
這個意見大家都無條件通過,除了胡冰玹以外。
「那個男的根本看不起我們,不能嫁啊,阿姨!」胡冰玹力持反對意見。
那個男的的爸爸還在場耶!胡媽尷尬的對胡冰玹打暗號。
「你沒有發言的權利。」胡詠春手插在口袋裡,姿態涼涼的。
「我為什麼沒有發言的權利?嫁過去,我們就得改姓了!我不要,我一輩子都姓胡!」
「又沒人叫你改,就算你不要跟著過去也無所謂。」
「阿姨!」胡冰玹立刻轉身裝委屈。
「詠春!」一向好脾氣的胡媽難得的瞪了女兒一眼。
「可以不改姓啊!」老好人嚴爸從善如流,「維持姓胡也無所謂。」
「可這樣就不像一家人了。」胡媽反對。
她可是很重視所謂「一家人」的氣氛,所以一嫁給胡冰玹的爸爸,就把詠春的姓氏從紀改成胡。
事實上,不論是姓哪個姓,對胡詠春來講都是一樣的。
她其實討厭死了自己的名字。
詠春,像個古代丫環名,在在提醒著她的出身,親生父親那邊老一輩的惡意諷刺。
「妹妹,」胡詠春口氣突然一轉為親暱,胡冰玹的雞皮疙瘩立刻竄出來跳啪啪啪啦舞。「你有兩個選擇一個是從善如流,跟著嫁過去當拖油瓶;一個是自力更生,自己吃自己。」反正你本來就跟我們母女沒有任何血緣關係。胡詠春的眼神如此威脅著她。
人在屋簷下……嗚嗚……不得不低頭……胡冰玹咬牙道:「我跟著你們!」
一切拍案底定,就只等著驗收嚴於臣「驚喜」的表情了。
嚴於巨聽完嚴父解說,大驚失色,「怎麼可以趁我不在擅自做主?」把他這個正宗親兒子擱哪兒去了?
嚴爸連忙解釋,「詠春的打算是,先搬進來讓大家彼此熟悉,也許你就會瞭解我為什麼選擇硯容當我的再婚對象。」
硯容是胡媽的本名,冠上夫姓之後叫胡程硯容,未來可能就改叫嚴程硯容了。
這些事情怎麼昨天他老爸隻字未提?
昨兒個晚上,嚴爸回到家後,推開兒子的房門,小心翼翼的探頭往裡看。「於臣,你真的要搬出去嗎?」
「爸,」嚴於臣面色嚴正地看著他,「那個女人既潑辣又會動手動腳,另外一個則是惟恐天下不亂,難道你當真相信生養她們的媽媽會是個例外嗎?」
「可是,」嚴爸無措的搓搓手,「我跟硯容認識快一年了,她真的是一個溫柔體貼的女子。而且我聽硯容說,其實詠春是個可愛的女孩子,她很會替人著想的。大家同住一塊兒的話,相信你過不久就會發現她的優點了。」
這事他可比他爸清楚!
「爸,有沒有可能是你被胡阿姨給騙了?」
「騙?」嚴爸立刻搖頭,「胡阿姨絕對不是貪圖我們家的錢財才想嫁給我的。」
嚴家的家境算富裕,嚴爸是貨運公司的老闆,手上擁有幾棟房子跟土地,而且都位於精華區。嚴爸雖然有些年紀了,年輕時的俊挺一轉為現今的沉穩,更是魅力十足。
「我不是指錢。你曾說過她是個很溫柔善良的女人,對吧?」嚴爸點頭。「你相信教出那種女兒的人,個性會有多溫柔嗎?」嚴於臣是怎麼也不相信的。
「也許……也許詠春性子像她親生爸爸。」
難道說兩個女兒個性都恰得可以,全要怪罪父親那邊?如果不是本性,就是母親縱容,他才不像父親被愛情蒙了眼,胡阿姨說西瓜其實是苦瓜,也會跟著點頭說對。
「不管如何,我對這樁婚事並不樂觀。」他爸爸是絕對擺不平母老虎的,只能任由她張牙舞爪,被欺負得慘兮兮。
「於臣……可是我們……」嚴爸欲言又止。
「爸,我還有工作要忙。」嚴於巨下了逐客令。
「好吧!」遊說失敗的嚴爸輕歎了口氣,掩上門。
現在回想,嚴爸來說完的話,應該指的是這件事吧!
好個先斬後奏!
嚴於臣橫了狗頭軍師一眼,「請出去,不要打擾我睡覺。」被子一拉,連頭都蓋上了。
室內靜了兩秒鐘。
拔尖哭喊突然傳來,「嗚嗚……好痛!我被割到了!」用腳趾頭想也知道這絕對是超級愛哭鬼胡冰玹在鬼吼鬼叫。
「小心點啊!」胡媽焦急的嚷著,沒一會兒,人跑了進來,「詠春,出來幫忙好嗎?冰玹剛才不小心打破了花瓶割到手,沒法搬東西了。」胡媽轉頭對嚴於臣歉然一笑,「抱歉,好像打擾到你睡覺了。」
睡眠不足的嚴於臣臉色沉得像剛剛吞了一缸墨水似的。
「你們住幾樓?四樓客房嗎?」他妥協的從舒適的大床滑下身來。
「呃……」嚴爸臉色有著赧然的紅潮,「胡阿姨的東西搬到我房裡,他們兩姐妹才是住在四樓。」
嚴爸房裡?嚴於臣嘴角抽搐了下。他果然已經不被當作一回事了。嚴於臣悶著聲,隨意拿了件衣服披上,準備出去當苦力。
「嚴伯伯,」胡詠春突然笑嘻嘻的說,「看樣子你兒子認同我們搬進來了。」
他啥時認同了?她瞎掰的功夫還真是一流。
「大家以後都是一家人了,要好好相處。」嚴伯伯不曉得是說給誰聽的,音調裡仍閃著不確定的恐慌。
「我們當然會。」胡詠春「呵呵」輕笑兩聲,聽起來像惡魔的低笑,「對吧,哥?」
嚴於臣嘴角微微一揚,在僅有胡詠春瞧得見的角度裡,投給她莫測高深的一笑。
食物濃郁的香味緩緩飄入。
腹中的餓蟲開始作怪。
他們家有多久沒有出現食物的香味了?
五年?七年?自從嚴媽過世之後,這個偌大的房子裡僅剩的兩個男人都對下廚感冒。有一回,嚴於臣因為急性腸胃炎臥病在床,嚴爸為了兒子,生平頭一次開瓦斯熬粥,卻差點把廚房給燒了。
從此以後,廚房大門就猶如被貼上了封條,任何人都不准進入。
這麼說來,以後他們都會有熱騰騰的餐食可以吃了嗎?嚴於臣的口水在嘴角蠢蠢欲動。
想不到潑辣女的母親還擅長烹飪啊……就不曉得潑辣女本人會不會連個蛋都煎不好……
一入餐廳,果然看到胡媽自廚房走出來,將剛炒好的菜餚端上桌。嚴爸人坐在餐桌首位,一臉幸福,胡冰玹坐在離嚴爸兩個位子遠的地方,百無聊賴的看小說等開飯。
「你醒啦?」胡媽的笑果然溫柔,難怪他老爸會意亂情迷,給拐了去。「剛準備要去叫你呢!」
嚴於臣敷衍的牽牽嘴角,算回了微笑。
拉了把椅子坐下,意外發現潑辣女不在。
「你女兒呢?」
「詠春嗎?她在——」
「胡冰玹,去買一瓶醬油回來。」胡媽話還沒說完,胡詠春的臉就從廚房門口探出來。
她穿著圍裙?嚴於臣瞪大了眼。敢情這一桌菜都是外表與個性截然不同的假面女做的?
「路不熟,不去。」胡冰玹調整方向,背對著胡詠春。
胡詠春晶瑩的大眼滴溜溜一轉,落在看起來最閒的嚴於臣身上,「喂!」很不客氣的以眼指使,「去買醬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