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倌琯
好不容易送走心上人,溫小良亢奮地爬進被窩,明日三更就得易裝出府了。
已出幽閣的屈更非一心記掛佳人,竟然粗心的毫無察覺為何她連問都沒問他所謂的「奉旨出差」是到哪裡?出的又是哪門子的公差?
心細如髮、縝密精銳的他由於依依離情而疏忽了溫小良極不尋常的安靜和聽話是否另有蹊蹺。
金人進兵,邊疆告急。
已在山海關坐鎮的屈罡昊大將軍領兵,靜待敵人攻打這易守的駐關重地。
成祖皇帝下一旨命,破天荒的恩賜年僅二十的屈更非為先鋒小將,領兵一十五萬,浩浩蕩蕩的由北京西往北上,支援其父帥。
一路上朔風野草,人喧馬嘶。
經由屈更是的特意安排,溫小良混在眾兵卒之中,隨著三聲直衝雲霄的金鑼大鼓,明皇朝的軍隊開拔了。
幸好自十歲起便一日十里的四處乞討,否則光是從早到晚的路程就夠叫她哀嚎了。
可惜的是見不著最前頭,身穿盔衣戰甲的屈更非。
不過肯定的是屈更非一定是英氣凜凜,好看得不得了。
行著軍,夜了,兵馬在一片荒野上駐紮。
煙氣漫漫,炊食的氣味和火把的灰屑味充斥周圍。
溫小良負責搬運糧草,她是最卑微的小兵卒。
都是屈更是的錯!既有特權也不會給她安排個威風點的職位。
可是看在他丟給她的將令金牌的份上,她寬宏大量的原諒屈更是的可惡。
用了餐,除了站崗把守的兵卒外,由於車馬疲頓之故,眾人都睡下了。
溫小良拿著將令金牌,越過幾十個大包營帳,通行無阻的在訝異的眼光之下潛進最寬大的營帳。
帳裡無人。
她甜笑了下,立刻竄人厚實的被褥內,安靜的躺著。
過了晌,她聽見帳外的聲音。
「你們去歇著,這裡離邊關尚且遙遠,不必緊守,體力為重。」
「是。先鋒官……」
溫小良憋著氣兒,深恐帳外的兵卒向屈更非報告有人進入營帳躲著。
但是將令金牌著實好用,外頭的兵卒似乎欲言又止,沒一瞬,她聽見一陣腳步聲漸行漸遠。
然後是穩穩地踏步聲……
屈更非一頓足,他瞇細了鳳眼,目光鎖住包裹在被褥裡輕輕顫動的「物體」。
奸細?
但有如斯呆蠢的奸細嗎?
荒野裡的大松狼?
可能嗎?
他的黑眸一沉,現出危險的殺意。
一步、再一大步,他站定身,抽出腰際的銀亮薄劍,劍光直欺向被褥。
這一劍若是穿透被褥,無論是大松狼或是奸細必然劍下亡魂,無力回天。
第五章
即將一劍刺入——
但他的心口竟然一痛,彷彿割肉剮骨般地難以承擔……
劍尖顫了下,他忽一反旋劍柄,橫劍斜側,以劍尖挑開被褥。
他的四肢百駭猛一僵麻,全身氣血逆流。
竟然是他的……
「是不是很驚喜呀!」不知死活的溫小良衝著屈更非討好的笑著。
「你……」他抖著薄劍。
「你穿著白色盔甲,真的是威風哩。」而她,更加戀慕他了!
極度的恐懼和慌駭,屈更非面色慘白得可.怖,他猛地怒吼,「你差一點就死在我的劍下知不知道?」
「啊?」他在說什麼?
「溫、小、良!」他恨得想擰碎她的笨腦袋。
爬起身,她縮弓著雙膝,有些害怕地瞅著暴烈狂怒的屈更非。
她茫然不解呀,他為什麼這樣生氣呢?
原以為他見到她躲在被褥裡應該是開心萬分地擁抱她,並且給她一個熱切的親嘴啊,可是怎麼和她想像中的天差地別?
「你如何混進軍營?如何躲進我的帳包?」不知是氣憤太過或是未脫懼惶,他的身體依然微微顫抖。
即使和武狀元對陣,他也未曾感到顫抖的滋味,溫小良竟是頭一個,約莫也是惟一一個令他心驚膽嚇的人。
「是屈更是安排的……他給了我一面金牌所以……」她瑟縮成一小團。
「你穿著這一身兵甲衣一路跟來?」
點點頭,她更膽小了。他的眼神好冰冷,再笨的人都看得出來他非常、非常的不悅。
「立刻回京去,連夜啟程!」他嘶咬著出聲。
「不……」不要啦!可是她被他嚇著了,不敢反駁半句。
「起來!我親自騎馬,加鞭加速將你載送回將軍邸。」交由旁人他無法放心。
「不要,好不好?」溫小良紅了眼,微哽咽著說。
「許你說不?」想到他居然些微之差便親手刺死他所疼惜的她,他的心窩又是痛悸非常。
「跟我凶……」嗚!為什麼變成這樣?
她是跟來盼著與他相見歡,盼著他多愛她一點的,可是他非但不樂意,而且還要把她丟回北京城,不想睬她。
好怨,好傷心!
她驀地放聲大哭,哇哇啦啦的如決潰黃河,似漫卷長江的號啕不休。
「小良……」屈更非的心抽緊。
一陣雜沓在帳外止住,敬告道:「先鋒將軍,卑將守著,可否進帳查看事發何故?」
「不必!」
「但是娃娃似的大哭……」軍營裡怎麼可能出現?幾名兵將紛紛驚奇著。
「退下!莫再打擾,否則軍法處置!」他冷淡的聲音裡有著不容違逆的狠厲。
「是!」腳步聲又起,漸次遠離。
老半天後,哭累了的溫小良哀怨地睇他,一副他欺負她的控訴神色。
「小良,我究竟該待你如何是好?」他真的是拿她沒辦法。
他一人一馬可在千軍萬馬之中殺敵致勝,然而她的眼淚令他降服。
唉!小良是他的致命傷,他否認不了。
「你壞!」她低嚷。
「我是擔心……」十五萬兵卒全是男子漢,而且黃沙萬里,滾滾蕩蕩,他怎忍心使她受苦。
「我是領兵作戰,不是兒戲,不能玩笑!」戰場之上,生死立判,毫無僥倖。
「就是曉得你要和金銀銅鐵刀來劍去嘛,我是要和你生死相從耶。」他應該感動得痛哭流涕才合情理。
「生死……」相從?他默然了。
情動意惹,一個男人得此佳眷何幸之有。
但是卻又萬般頭痛啊!
唉……
屈更非躺下,抓上被褥,將身旁的溫小良包裹得密緊。天涼如水,他怕她脆弱不堪,受了風寒之累。
「你也要蓋被子呀!」她的雙手像是遭受捆綁,難以動彈。
他合上眼蓋皮,抿唇不語,不睬。
翻了個身,她趁他松下臂力的當兒掙開被褥,分了一部份的溫暖給他。
「屈更非!」她偎靠過去。
「睡覺。」他知道她已經把腦袋擱在他的胸膛之上,而且不安分地鑽動著。
「人家會冷……」她開始得寸進尺的橫伸過一隻臂膀子。
屈更非依舊閉眼,但將被子全覆蓋在她身上,淡然道:「等會兒便不冷了!」
「很冷,很冷!」她叫,藏著笑意。
他當然明白她又犯了頑皮的戲弄。
「快要冷死了……」有點兒怨火兜上心頭,他怎麼這樣殘忍,不怕她凍僵呀。
長長地深歎了氣,他依然眼睫低垂,面色冰冷,但是他一把將她整個身子懷抱了緊,相互貼合著。「嗯,還是有一點點的冷……所以你不可以又把我挪開喔!」詭計得逞的溫小良咧開嘴角,甜膩的嬌笑不已。
於是帳包裡一個穿著銀亮盔甲的大男人和一個穿著小兵衣的小女子共擁一被,緊緊雙偎地相貼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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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兵大營內,驍勇善戰的大元帥靳傀孱秉燭,研究佈兵圖陣。
心腹下臣進帳,跪叩道:「探子回報,明皇大將屈罡昊的二公子自中原領兵十多萬名,不克數日即達山海關與之會合。」「那又如何?」輕賤了聲,靳傀孱連抬頭也不抬一下。
「據說屈大將軍的二公子深得明朝皇帝的厚賞……」
「不過是個二十初頭的吃奶孩童,何懼之有?」他已是縱橫沙場的大將,輕敵之心油然而生。
「惟一能夠威脅本帥的是屈罡昊,那老傢伙心機深沉,用兵出神人化到難以忖度。」
「若是能夠使屈罡昊不戰而敗……」心腹下臣進言。
「難矣。」否則他不會苦思不眠。
「下臣愚昧,但有一計……」
「獻策吧!」他自行斟酌可不可行。
下臣起立,說出他和眾策士共研的計謀。
靳傀孱的眼神隨著下臣的進言愈現刺芒,末了,他撫著下巴的大鬍鬚朗朗大笑。
「就這計!立即著手。」幾度敗在屈罡昊之手,此次交鋒,他非要大滅宿敵的威風,一雪前恥。
若成,即可長驅直人,奪取中土,稱皇道帝。
然後他靳傀孱將廢掉他的元配,擺脫他最為自卑的贅婿之侮!
天下江山,王天后土盡在他靳氏掌握之中!
哈哈,哈哈哈哈。
夜深如墨,天空無星五月。
駐紮的軍營內火把數盞,熊熊紅光的映照之下,兩名漢人兵卒打扮的矮小男子竄進最邊側的大帳包,被褥內一名披戴貂毛短裘的小公子正沉沉酣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