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樂心
命運,對他們開了一個很大的玩笑。
不知發呆了多久,劉萱才毅然甩頭站了起來。
她耳邊似乎還聽見表姊銀鈴般的笑聲,和嬌嫩的嗓音:「駿傑!別鬧!我跟萱萱要去逛街,才不要你跟!」
如果那天,表姊沒有拉她去逛街……
如果那天,她們沒有拒絕胡駿傑開車送她們去的提議……
如果那天,開車的不是采薇……
如果那天,對方車道違規超車的司機沒有喝酒……
劉萱木然地脫下兔毛上衣,在穿衣鏡前,她看著從鎖骨延伸到左腋下的一道醜陋疤痕。
四年又七個月了。
疤痕已經只剩下淡紋,很難想像這疤曾經鮮紅而婉蜒著息肉,像是扯開她的心肺一般,猙獰地橫在她白皙柔嫩的胸前。
輕輕歎口氣,劉萱用手指在鏡子上,順著疤痕往下劃著。
冰涼的玻璃觸感從指尖傳來,令她微微顫抖。
前座的擋風玻璃,就是這樣冰涼殘忍地劃破她衣衫、剖開她的皮肉,讓鮮血噴了出來……
表姊!表姊!
萱萱……-
好痛……好冷……好多血……
「萱萱,阿姨要我來叫你……」好不容易從劉太太的好意撮合中脫身,胡駿傑奉命上來,輕敲了幾次門。
聽不見回應,他逕自推開虛掩著的房門。
劉萱倏然驚醒,直覺地拿依然握在手中的柔軟兔毛上衣掩住疤痕。
胡駿傑也大吃一驚!
沒料到劉萱還沒有換好衣服,他雖立刻轉過身去,不過劉萱美麗而動人的曲線已經全數落人了他的眼中。
胡駿傑狼狽不堪地解釋著,結結巴巴:「對、對不起,我不知道……」
「沒關係,我馬上下去。」劉萱也嚇得心口亂撞,她感覺一陣陣火燒般的灼熱蔓延過胸口,直往臉上衝來。連耳根子都辣辣的。
胡駿傑沒敢多留,他倉皇地離開門口,急步下樓去。
劉萱急忙換上一件針織洋裝,抬頭望見鏡中的自己,泛紅的臉蛋嬌艷如花,她不禁低聲咒罵了一句:「該死的!你冷靜點行不行!」
當晚胡駿傑在劉家吃了晚飯就打算告辭,不管女兒小晴怎樣撒嬌賭氣,都不願久留。
好不容易見到自己最喜歡、又最疼她的美麗小阿姨,卻匆匆就得離開回家,小晴難過得嘟著嘴,大眼睛裡充滿淚水。
「為什麼要這麼早回家?明天禮拜六,不必去上學啊!」小晴悶著頭鑽在劉萱懷裡,小手臂緊緊圈住劉萱的纖腰,就是不肯走。
「小晴,別胡鬧了,你小阿姨還有事要忙。我們不可以打擾太久。」胡駿傑兩道好看的濃眉又皺了起來。
他不太自在地很快看了劉萱一眼,溫和地勸著女兒。
「不要不要,我不要回家嘛!」小晴索性放聲大哭。
「小晴,怎麼這麼不聽話呢廣胡駿傑被任性的女兒弄得無計可施,忍不住略提高了聲音。
「人家好久才看到小阿姨一次……」小晴委屈柔膩的嗓音帶著哭聲說,讓客廳裡所有的大人都不得不心軟。
「我看你就讓小晴留下來吧,明天我讓司機送她回去。」劉太太過來打圓場。
「不好吧,老是這樣麻煩你們。」胡駿傑搖了搖頭。「小晴太黏萱萱了。」
「沒辦法,誰要萱萱跟采薇……」劉太太忍不住說,卻在提起故人的名字時,看見女兒及外甥女婿的表情都是一僵,這才硬生生地打住。「反正明天不必上學,駿傑,你就先走吧,小晴留在這裡沒關係。」
「是啊,沒關係。我也很久沒看到小晴了。」劉萱低著頭,溫柔地拍拍破涕為笑的小晴。
「畦!好棒哦!」小晴開心地叫著。「謝謝姨婆,謝謝爸爸,謝謝小阿姨!爸爸,我的包包在你車上,我要去拿。」
「什麼包包?」
「睡衣跟牙刷啊!」小晴理直氣壯地說。
「小鬼頭,原來早就準備好要留下來了?」劉太太寵溺地捏了捏小晴可愛的小鼻子。「每次來都記得帶,真虧得你了。」
胡駿傑還是搖頭。
女兒人小鬼大,早就算計好大人會禁不起她的眼淚攻勢。
「我去拿進來。」他無奈地說。
「我跟你去吧,姊夫。我也順便要移車,不然你出不去。」
劉萱低著頭先出門去了。小晴則是眉開眼笑地隨劉太太去洗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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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駿傑沉默地走在劉萱身邊。
山上清涼的空氣圍繞著他們,夏夜裡,遠處還有蟋蟀清脆的叫聲。
月明星稀,這樣良宵美景,漫步在小花園裡的兩人,卻是沉默以對,好久都沒有開口說話。
「今天晚上……我很抱歉。」胡駿傑打破沉寂,瘖啞地說。
「沒關係,真的。不是你的錯。」劉萱慌亂回答。
她又感覺臉蛋慢慢燒熱了。
「你……要開始上班了?」胡駿傑低低地問。
嗓音那麼低沉好聽,可惜總像是壓抑著無名的憂鬱,濃得化不開一般。
「嗯,八月份正式開始。」她依然低著頭,不敢看身邊俊美挺拔的他。
「好快,你就要當醫生了。真難想像。」胡駿傑搖頭苦笑。
「難以想像尹」劉萱失笑。「我都念了七年的醫學院,中間還休學過兩年,也該開始上班啦!」
「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很難想像,一直像個小女孩的萱萱,現在也是穿著白袍幫人治病的醫生了。」胡駿傑英俊的臉上綻開微微的笑。「我第一次見到你時,你才比小晴大不到幾歲……」
「胡說!我那時都快考高中了!」劉萱不服氣地抬頭,卻看見胡駿傑明亮溫和的眼神裡有著迷惘與憂愁。
他愴然的表情,令所有見到的人都會忍不住同情。
是的,提到他們初見面,怎麼可能不會想到采薇表姊呢?
當初,介紹胡俊傑來當劉萱家教的,就是韓采薇。
韓采薇和胡駿傑在大學裡,是同社團的學長學妹,也是人人稱羨的一對情侶。
那時劉萱在念國中,望女成風的劉家父母想幫女兒找個數理家教。成績優異又口才過人的胡駿傑在韓采薇的介紹之下,果然讓劉萱成績突飛猛進。
一直到胡駿傑大學畢業去當兵,一共教了劉萱四年。除了順利讓她考上高中第一志願,也讓她考上了醫學院。
他們三個人,曾經是那麼快樂的在一起……
「小晴的東西在這裡,麻煩你了。」待劉萱移了車,胡駿傑倒車出來,下來把女兒的凱蒂貓背包遞給站在車邊、還在發愣的劉萱。
「喔,抱歉,我想到一點事情。」劉萱甩甩頭,把自己的胡思亂想給甩掉。
她沒有注意到自己的柔軟秀髮拂過胡駿傑的面前,甜美的淡淡香氣送到胡駿傑的鼻端,讓他氣息窒-了一窒。
他連忙退開兩步。
今天不小心看到的秀色又驀然撞進胡駿傑腦海。
想當初認識劉萱時,她還是削著一頭短髮,瘦高個子,長手長腳,像個小男生般的娃娃。
而這幾年來,劉萱早巳轉變成—個美艷奪目的女子了。
他一直知道劉萱長得漂亮,但是,卻從不曾強烈感覺到她是個成熟女子。
今晚在略微暈黃的燈光下,他闖進正在更衣中的劉萱房中……那如雲的烏黑秀髮映著她白皙溫潤的雪膚,即使匆匆一眼,也讓他印象該死的深刻的豐潤曲線……
那種陌生而令人心慌的感受,不但當時逼得胡駿傑落荒而逃,到好幾個小時後回想起來,還是令他手足無措。
他只得用力甩了甩頭,把那種詭異的感覺甩開,坐進車子裡,一陣風似的把車倒出車道,連再見都沒有對劉萱說。
「姊夫……」
還來不及招呼,胡駿傑的車就加足馬力衝了出去。
劉萱只能望著揚起一陣灰塵的車尾燈,輕輕歎息。
第二章
單戀算不算是一種愛情?
這問題已經困擾過多少古今中外的癡情人,當然劉萱也並不知道解答。
「你知道嗎?我小時候以為茶是甜的,可樂是苦的。」
在這家室內有著淙淙流水的金爽茶藝館裡,劉萱百無聊賴地看著好友田可慈低眉斂首地仔細泡著茶,一面說。
劉萱開始上班了,每天工作忙得焦頭爛額,可工作之外,還要應付那些慕名而來,想一親芳澤的學長、同學,甚至是病人或家屬。
而每兩三天就要值上一個整夜班的劉萱,好不容易有了一個晚上的空閒,可以在值班與值班、病房與病例、病人與家屬間偷得幾個小時,她便會來到這家已經熟門熟路的茶藝館。
「有這樣的事?你曾經這麼笨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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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可慈長相古典細緻,瓜子臉,秀眉細眼,斜飛人鬢,一頭披肩的直亮黑髮,明明是個氣質美人,但一開口說起話來,卻是絲毫不文氣溫柔。
她和劉萱是國中同學,高中同校,大學念了四年中文系,後來卻開了一家小茶館。茶館名字就叫「金爽茶藝館」。
這樣的店名出自一個中文系萵材生,到現在還在寫小說雜文為副業的女子手中,套句田可慈自己的話來形容,就是「俗擱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