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圓悅
「好。」他伸臂抱住了她的纖腰。
馬背上的地方本來就不大,動盪中他們之間的距離拉得更近了。君貽笑的前胸緊緊的貼住了裴菁的後背,隔著薄薄的衣衫,他們可以清楚感覺到彼此肌膚的溫暖。
「你……」她欲言又止。
「什麼?」
烈日當頭照,氤氳出那股專屬於女兒家的氣息,縈繞在他的鼻端,勾著他的心魄……
君貽笑的一顆心撲通撲通的亂跳著,就連他第一次去參加科舉時,也沒有像現在這麼忐忑不安呀!
「能告訴我江南是怎樣的嗎?」忽然她好想多瞭解他一些,瞭解這個能在那可伯的楚天狂面前,仍然不卑不亢、侃侃而談的男子。
「那是個山溫水暖的好地方呢!」君貽笑微笑了。
「山溫水暖?」她有些不解。
「嗯!」他點點頭,「那裡的空氣總是濕潤的,山頭也總是霧濛濛的,湖邊最多的是柳樹,柳條就像是女人的青絲,據說隨便一顆種子掉在地上都會發芽呢……」
「像女人頭髮一樣的樹,隨便一顆種子掉在地上都會發芽的地方……」裴菁自小生活在乾旱的沙城,無法想像這究竟是怎樣的一種景致,只知道一種恐慌湧上了她的心頭。
她忽然意識到,他們之間竟存在著如此巨大的差異!
「是啊!」過往的一切有愉快的也有不愉快的,卻都是他生命的一部分,是他無法拋棄的過去。
「你一定很想回去吧?」只要想到有這個可能,她的心就忍不住疼痛。
「小傻瓜,難道妳忘了我們還有三十年的契約呢!」君貽笑附在她耳畔輕輕的笑了,「我跑不了的呢!」
「唔……」他的呼吸拂在她小巧的耳廓上,癢癢的。
「放心吧!我這輩子都不會離開牧場,更不會離開妳了。」他在她耳畔保證道。
「再跟我多說一些江南的事吧!」她心裡的恐慌稍微少了些,但想要瞭解他的心卻更盛了。
她好想知道那江南究竟是怎樣的一個地方,竟能教養出像他這般有如美玉的男子。
「我記得江南有一種酒只有在孩子出生時才能釀製,然後就將酒罈埋在地底下十幾年,等到孩子考上科舉了,才能挖出來宴客,這酒叫做『狀元紅』。」他告訴她。
「你家的地底下也有這麼一壇狀元紅嗎?」裴菁忍不住好奇。
「嗯!這是江南的風俗。」如果不是發生了那件事,恐怕他已經喝到了那壇狀元紅了吧!
「那……如果生的是女兒呢?」
「生的如果是女兒,就埋到她出嫁的那天宴客。不過這酒就不叫『狀元紅』而叫『女兒紅』啦!」他解釋道。
「這樣啊……」裴菁聽得有趣。
「還有一種叫做『桂花釀』的,甜甜的很好喝,也不醉人,只是得在桂花開的時候才能釀製。」君貽笑回憶道。
「桂花?」
「那是一種到了秋天才開放的金黃色小花,花開時連夜晚都被薰得馥郁了呢!傳說那花還是從月宮來的。」說得興趄,他在她耳畔輕輕的哼唱著江南的小曲兒,「遊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於天,畫船聽雨眠……」
「遊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於天……」裴菁跟著他輕輕哼唱著。
她好想問他,如果沒有那紙契約、如果沒有那樁官司,他是否願意和她在這片草原上共老?
可是張開了嘴,又合攏了嘴,她終究沒能問出口。
裴菁放鬆了身體,依偎在他的懷裡。她一向愛極了馳騁的暢快感覺,但此刻,她卻希望這馬兒能走得慢一些、更慢一些。
再遠的路程也會有走到盡頭的時候,終於裴家牧場出現在他們的視野裡。他們還沒騎進牧場,就看見光叔等在入口處,一副心神不定的樣子。
「光叔,你怎麼站在這裡?」裴菁有些奇怪道。
「那、那個……」
「難道牧場出事了?」光叔吞吞吐吐的樣子讓裴菁更是緊張。
「不,不是牧場,是他啦!」光叔指一指君貽笑。
「他?難道是李斌又來找他的麻煩?我去找他!」對於保護自己的家人,裴菁一向是義不容辭。
「我和妳一起去。」君貽笑抱住她纖腰的手不由得緊了緊。
「好。」
「不是啦!是——」
「裴三小姐,我想和妳談談一七三的事。」光叔還沒想好該怎麼解釋這件複雜的事,馬捕頭不知從什麼地方跑出來了。
「馬捕頭,我不知道你從李斌那裡又聽到了什麼謠言,但我能用我的性命和裴家牧場的全部向你保證,貽笑他沒有絲毫要逃跑的意思。」裴菁嚴肅的申明道:「還有,貽笑現在是我的人了,我不希望再有人為了不存在的理由隨便找他的麻煩。」
「他……妳的人?」馬捕頭吃驚得張大了嘴。
「是啊!我就要娶菁了呢!到時候歡迎你來牧場喝喜酒喔!」君貽笑不無驕傲的道。
「你——」馬捕頭還沒來得及說完話,他們耳邊就響起了一個尖銳的聲音。
「什、什麼?!你們要成親了?!」
好熟悉的聲音!
君貽笑聞言轉頭,只見不遠處有一個衣著華貴的老婦人飛奔而來,她後面跟著的是一群婆子丫鬟。
「君老夫人,您怎麼來了?」他語氣「恭敬」的道。
「笑兒,奶奶是來接你回家去的!」雍容華貴的老婦人一見面就抓住他的手不放。
「回家去?」他淡然一笑,「君老夫人莫非是在說笑嗎?君貽笑帶罪之身怎能隨意離開?」
「一七三,不,現在該叫您君大少了。上面的文書今天已經到縣衙,您確實已經無罪開釋了。」君貽笑的身份改變了,馬捕頭說話的語氣也變得恭敬,「您和裴家牧場的契約也從此作廢,您從今天開始就是自由人,愛上哪兒都可以。」
「兇手已經抓到了,笑兒你無罪釋放了!」君老夫人說到動情處,忍不住擦了擦眼淚,「這些日子讓你受苦了,瞧你瘦了不少。」
「無罪釋放?自由?」這一切來得太突然,君貽笑一下子呆住了。
「不如大家進屋去談吧!」光叔建議。
「好了、好了,就進屋去談吧!」同樣是說這句「進屋去談」,可是君老夫人的氣勢就比光叔的強勢多了。
「走吧!」君貽笑握住了裴菁的手,感覺到觸手的冰涼,心裡不由得多了幾分憐惜,「不要想太多,好嗎?」他低聲在她耳畔輕道。
看著他儒雅的面容,聽著他溫柔的話語,裴菁忍不住想到,在一切沒發生之前,他是不是也像這個高貴的老婦人一樣,渾身散發著優越的貴族氣息?!
「菁,妳怎麼了?」見她久久不曾響應,君貽笑有些擔心的喚道。
「嗯……」裴菁終於回過神,任他牽著自己冰冷的手,走向未知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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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老夫人一行人已在牧場住了好幾天,但裴菁還是渾渾噩噩的。
理智知道,她應該為了他終於洗雪了莫須有的罪名而感到欣喜,但實際上,一想到他會因此離開自己,她就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裴場主,我可以跟妳談談嗎?」
這天她才在那裡發呆,忽然聽見了君老夫人的聲音。
「嗯……好吧!」該來的總是要來的,她再躲也是躲不掉。
「裴場主,妳也知道笑兒他到現在還是不肯認我,唉……這也怪不了他,都要怪我當初竟誤信了奸人的挑撥,將他逐出門去……」說著說著,君老夫人又開始掉眼淚了。
「給您……」裴菁摸出了手帕,正要遞過去。
沒想到君老夫人身邊的僕婦已經遞上了一塊絲帕,而且質料比她的好了不知多少倍,她只得又訕訕的將帕子塞了回去。
「這幾天我是吃不好也睡不著,」君老夫人擦了擦眼淚,歎息道:「唉∼∼也不怕妳見笑,我這笑兒一向嬌生慣養的,從小到大,吃的、穿的、用的哪樣不是挑最好的,唉∼∼我實在擔心他吃不了這些苦啊!」
「……」裴菁無言以對。
「唉∼∼妳沒見過笑兒在江南的風光,自然不知道。記得那時咱們君家大門外時時刻刻都有人守著,求文、求畫、求書法字帖的比比皆是;還有人慕名前來,想跟笑兒他詩酒唱和的;甚至還有姑娘守在門外,只為了看一眼我家笑兒……」君老夫人絮絮叨叨的道。
意氣風發的君貽笑、彈琴吟唱的君貽笑、揮毫潑墨的君貽笑……
各種各樣的君貽笑在裴菁的眼前輪番上演,無一例外的都是風度翩翩的貴公子。
這樣的君貽笑是裴菁所不熟悉的,可是她的心裡又隱隱意識到,如此意氣風發的他才是真正的君貽笑呢!
「笑兒他不但學識過人,還是個重情重義之人,人家隨便對他有了什麼恩惠,他都會千方百計的想辦法報答。我知道裴場主對我家笑兒有救命之恩,笑兒也親口答應了要娶妳,妳——」